“创一代”渐入老年，家族企业交接班高峰期到来：如何传承，才能永续经营、基业长青？

文/孔令贺  陈士慧  倪嘉婕
 

关键词：海伦钢琴  创业式传承  家族企业  陈海伦  陈朝峰  智能钢琴  钢琴艺术教育

       2021年7月，随着国家《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简称双减政策）出台，一些教培类上市公司股价应声下跌，而素有“素质教育概念股”之称的海伦钢琴股价却持续逆势上扬，市值从2021年7月23日的17.32亿元暴涨到9月24日的37.38亿元，引起行业和资本市场对这个家族企业的广泛关注。

创始人奠基从关键部件到品牌钢琴
       海伦钢琴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海伦钢琴）前身是由创始人陈海伦于1986年创办的宁波北仑钢琴配套厂，主营业务是为国内钢琴品牌生产琴槌、制音器等配件。1990年代中后期，钢琴五金配件利润下降，为谋求长远发展，陈海伦萌生制造钢琴的想法。但当时国内钢琴市场主要被广东珠江、上海施特劳斯、辽宁诺迪斯卡、北京星海四大品牌占据，贸然进入不仅要面对四大品牌的阻力，还有可能丢失已有的钢琴配件业务，威胁到企业生存。在此情形下，陈海伦决定采取“部件养品牌”策略，以研制钢琴关键部件为突破口，进军品牌钢琴市场。
1. 突破关键部件，奠定核心竞争力基础
       2001年，陈海伦在钢琴配套厂基础上成立宁波海伦乐器制品有限公司，聘请具有多年钢琴研发制造经验的曾兴华担任技术开发总工程师，开始研制钢琴技术含量最高的关键部件“码克”。
研制“码克”不仅要具有相应的工艺技术，还需要配套高精尖设备。2002年6月，海伦钢琴从日本进口三组加工“码克”的高端设备——五轴联动速控钻孔机，投巨资对生产设备进行整体技术改造升级，建成具有国际先进、国内一流水平的“码克”生产流水线。2003年3月，在德国法兰克福国际乐器展览会上，海伦钢琴的“码克”产品以优良的质量、适中的价格受到奥地利百年钢琴品牌文德隆等欧洲钢琴制造商的青睐，签订了多个大单，也为海伦钢琴后续与文德隆的深入合作埋下伏笔。
海伦钢琴“码克”产品在海外市场的成功，也奠定了其在国内钢琴关键部件行业的领先地位，初步构建起核心竞争力。
2. 创立钢琴品牌，开拓国内外市场
       乘着“码克”研制成功的东风，海伦钢琴创办了钢琴制造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将公司年营业收入的5%投入钢琴制造技术研发，并注册了“HAILUN”钢琴商标，开始研制自主品牌钢琴。2003年底，公司首台HL121立式钢琴研制成功，邀请奥地利文德隆钢琴家族第四代传人、钢琴制作大师彼德·维来茨基来公司指导组装工艺，并与文德隆公司达成战略合作——海伦钢琴以文德隆－海伦联合品牌在欧洲市场销售。2004年，公司生产的500台立式钢琴全部销往欧洲市场。2005年，海伦钢琴放弃钢琴五金配件业务，集中资源生产自主品牌钢琴，当年便售出560台HG178三角钢琴。2005年8月，海伦钢琴亮相维也纳金色大厅，成为亚洲首个获得维也纳金色大厅永久驻留权的演奏钢琴品牌。2006年，海伦钢琴入选丹麦王室御用钢琴。2008年，海伦钢琴入选08奥运系列演出专用琴。2009年4月，公司正式更名为海伦钢琴股份有限公司，入选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基地。2010年，海伦钢琴被国家轻工业乐器质量监督检测中心认定为中国钢琴音乐性能鉴定参照样琴。
        2011年5月19日，在海伦钢琴新厂区开工奠基暨文德隆品牌传承签约仪式上，彼得·维来茨基代表文德隆家族与海伦钢琴董事长陈海伦签订品牌传承书，将文德隆中国市场品牌所有权转让给海伦钢琴，标志着文德隆成为海伦钢琴旗下的第二品牌。2012年6月19日，海伦钢琴在深交所创业板上市，成为国内首家登陆资本市场的民营钢琴企业。2015年，海伦钢琴荣膺美国MMR（音乐视角）终身成就奖，成为亚洲首个入列MMR“名琴堂”的钢琴品牌。2018年，海伦钢琴销售量达到4.31万台，国内市场占有率跃居第二。
3. 产销矛盾凸显，遭遇发展瓶颈
       随着产能的快速扩张，对海伦钢琴的市场销售能力提出了新挑战。一方面，随着公司新工厂投产，需要快速提升市场销量，以缓解库存和资金压力，而钢琴产品价格高、使用周期长的特点决定了用户复购率低，市场逐渐趋于饱和。另一方面，智能钢琴问世冲击传统声学钢琴（三角钢琴和立式钢琴）市场，海伦钢琴的市场规模难以持续扩大。
       面对市场形势变化，海伦钢琴亟需以现代企业管理理念，通过科技创新开发新产品、发展新业态，培育新经济增长极，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为此，陈海伦开始思考企业的代际传承问题，培养接班人提上了议事日程。

“创二代”接力产教结合谋求创新发展
       出生于1981年的陈朝峰是陈海伦的独子，曾留学加拿大攻读现代企业管理专业，2008年进入公司后，潜心学习生产经营业务知识，了解钢琴制造工艺和市场经营业务流程。经过几年的多岗位历练，陈朝峰在深入调研分析钢琴市场状况及行业发展趋势的基础上，提出海伦钢琴创新发展两大战略：研发智能钢琴与创办海伦音乐中心。
1. 研发智能钢琴
        随着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广泛应用，钢琴智能化已成为行业发展趋势。传统声学钢琴练习方式单调枯燥、功能烦琐，容易干扰他人，教学体验差、效率低。而智能钢琴在保持传统钢琴音乐特性的基础上，具有自动演奏、静音、连接互联网、帮助用户练习以及其他娱乐功能，可因人施教、寓教于乐，把学钢琴变成玩钢琴，大大丰富用户体验。
       智能钢琴研发成为海伦钢琴创新发展的突破口，也为陈朝峰“建功立业”提供了机会。2012年，陈朝峰担任海伦投资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开始主持智能钢琴研发业务。2014年12月，海伦钢琴成立全资子公司——北京海伦网络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由陈朝峰负责，为智能钢琴研发提供信息科技支持。2015年4月，陈朝峰代表海伦钢琴与北京邮电大学签订技术委托合同，联合研发智能钢琴音源主板。同时，海伦钢琴大力引进相关专业人才组建研发团队，开发智能钢琴软硬件：硬件部分以传统钢琴为载体，保持传统钢琴的音色、键盘力度等；软件方面以智能、互动为目标，不断调试更新。随着关键技术的不断突破，海伦智能钢琴研发进度加快：2015年10月，第一代海伦智能钢琴概念样琴亮相上海国际乐器展；2017年6月，第二代海伦智能钢琴Ipiano面市；2018年12月，海伦智能钢琴A系列面世。
       然而，不同于具有数百年历史的传统声学钢琴，智能钢琴是互联网时代的全新概念，制造工艺及功能、性能等尚处于探索阶段，加之传统钢琴营销方式与智能钢琴产品不相适应，海伦智能钢琴面市第一年销量仅1000余台。在深入分析原因后，陈朝峰认为必须通过市场培育来引领消费，创造市场，才能扩大智能钢琴市场份额。为此，陈朝峰一方面组建智能钢琴专业营销团队，另一方面进一步加强始于2014年的智能化钢琴艺术教育业务。
2. 创办海伦音乐中心
       针对民间钢琴培训机构师资质量参差不齐、教学模式套路化、以快速考证/考级为目标而忽视基础乐理教育的弊端，2014年8月，海伦钢琴成立由陈朝峰任总经理的全资子公司——海伦艺术教育投资有限公司。海伦艺术教育以“爱音乐、会弹琴、强素养、懂创作”的全新素质教育理念，创办海伦音乐中心，运用智能钢琴开展钢琴艺术培训，致力于打造钢琴艺术素质教育品牌。
       爱音乐：摒弃应试式、速成式、填鸭式教学方式，以长期素质教育为导向，以培养思维习惯和理解能力为出发点，编写教学课程和学习资料；开发智能陪练APP，提升学员操琴协调能力；通过绘本动画、视唱练耳、快乐弹唱等教学方式，营造轻松自由、生动活泼的教学氛围，寓教于乐，在潜移默化中培养学员的学习兴趣。
       会弹琴：通过趣味乐理和演奏训练等形式，以乐理知识搭配“跟停、慢速、节奏、演奏+评分”方式，因材施教，对学员进行针对性教学，提升学员识谱能力和操琴演奏水平。
       强素养：收录中央音乐学院、上海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协会等院校、团体的多种类曲目，建立综合曲库，提升学员综合素质。
       懂创作：开发谱曲功能软件，为学员提供创作平台，鼓励学员运用学到的乐理知识谱写原创钢琴曲，培养学员音乐创作能力。
       在陈朝峰“爱音乐、会弹琴、强素养、懂创作”素质教育理念指导下，海伦音乐中心教学模式不断成熟、完善，得以长足发展：2017年7月，海伦“6+1”智能钢琴教室正式运营；2018年7月，海伦艺术教育与宁波教育学院合作共建“海伦艺术教育发展中心”；2019年5月，海伦艺术教育与中央音乐学院合作共建“央音·海伦智能钢琴教室”，开发钢琴艺术高等学历人才培养课程内容，搭建钢琴教学实践平台，开展钢琴艺术教育学术交流活动；2021年，海伦钢琴入选“2021－2022年度国家文化出口重点企业和重点项目”名单。
       截至2020年底，海伦艺术教育已在北京、深圳、昆明、南宁、衡阳、成都、泉州、宁波、上海等城市成立数百家钢琴艺术培训学校。“创二代”出色的业绩表现得到了市场认可和公司股东的信任，2020年9月15日，海伦钢琴第五届董事会决定聘任 陈朝峰为公司总经理，全面负责公司生产经营工作。至此，海伦钢琴顺利完成了家族企业的代际传承，也推动公司从传统制造企业向服务型制造和文化企业的转型。

创业式传承代际协同共促转型升级
       在深刻洞悉行业运作规律和发展趋势的基础上，陈海伦、陈朝峰父子把握企业不同发展阶段的战略机遇，找准市场需求与企业自身优势的匹配点，以产业资源利用与社会效益最大化为目标，充分发挥两代人的智慧，通过协同联动、优势互补、双向赋能，推动企业传承创新、转型升级。
1. 理念传承，人才强企
       创始人陈海伦积极学习欧洲先进的钢琴制造技术和经验，大力引进国内外高端技术人才，如聘请具有多年钢琴研发制造经验的曾兴华担任公司总工程师，并先后邀请奥地利文德隆公司钢琴制作大师彼德·维莱茨基、美国钢琴研发设计专家乔治·弗兰克·爱默生、奥地利钢琴整音与调音技术权威兹拉科维奇·斯宾、日本钢琴制造专家江间茂、法国钢琴设计师斯蒂芬·帕莱罗等来公司指导产品研发和生产工艺，将现代高新科技与欧洲传统钢琴制造工艺相结合，研制出红外线双工位数控钻孔机等先进设备、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钢琴关键部件“码克”乃至品牌钢琴产品，实现从生产钢琴配件到国际知名钢琴品牌的升维，同时也带动了中国钢琴制造业的技术升级。
       作为“创二代”，陈朝峰秉承父辈“人才强企”的理念，融入现代企业管理新思维、新方法，搭建创新创业平台，大力引进智能钢琴研发设计专业人才和高端教学人才，以智能钢琴研发、钢琴艺术教育为突破口，开发新产品、发展新业态、探索新模式，培育新经济增长极，推动企业由传统制造向服务型制造转型升级。
2. 科技创新，提质增效
       陈朝峰主导的智能钢琴研制团队在传承传统钢琴制造工艺特色的基础上，运用信息化、智能化技术，探索钢琴智能化转型之路。一方面，立足传统声学钢琴特色，改进父辈研发的延音踏板技术，控制和声节奏，消除不必要的混响，优化钢琴弹奏体验。另一方面，运用光学传感、力度采集、蓝牙连接技术为用户提供智能化体验。如研发团队针对传统钢琴弹奏力度不同容易造成声音变异问题，设计光学传感器，运用光学传感技术采集力度，最终确定128级力度对应11层音色，为用户对比、感受钢琴声音变化奠定了技术基础；在音色处理方面，采用脉冲编码调制技术代替传统的模拟音源技术，使得“音质无损”成为海伦智能钢琴的核心优势之一；蓝牙无线连接技术的应用则促进了海伦钢琴智能软件的开发，如用户智能陪练APP为曲目分类、跟谱、跟曲等功能拓展提供了技术支持。
        依托上述技术，海伦智能钢琴研发团队研制出集智能静音、跟灯、录音以及师生互动等系统功能于一体的全新智能钢琴教具产品（如图1所示）。智能静音系统可有效降低钢琴演奏的噪音，为用户提供私密的练琴环境，避免干扰他人；跟灯系统增强了钢琴练习的趣味性，通过左右指法提示，各颜色区域相互分隔，并可随意调整颜色，在捕捉光影的乐趣中引导用户学习乐谱，提升弹奏熟练度；录音系统方便用户随时储存自己的演奏成果，在回放与练习中提升演奏水平；师生互动系统增强了辅导老师与学员之间的线上互动，方便课后学员反馈学习问题和老师及时提供指导，为提升学习兴趣、巩固所学知识、提高教学效率提供了技术支持。

3. 业务联动，双向赋能
        2015年以来，母公司海伦钢琴先后为子公司海伦艺术教育投资近亿元，用于发展智能钢琴教室业务，同时为其提供了大量的人才、技术等资源支持，奠定了海伦艺术教育的发展基础。受益于海伦钢琴雄厚的资本实力和良好的品牌形象，海伦艺术教育业务规模快速发展壮大：2018 年收购宁波海伦七彩文化发展有限公司38.89%的股权，2019 年收购宁波海伦川音文化发展有限公司40%的股权、宁波海伦新巴赫文化发展有限公司39%的股权、宁波海伦育星爱乐文化发展有限公司39%的股权。近三年来，海伦艺术教育盈利能力持续提升，2021年上半年实现利润1067万元，同比增长103.85%，标志着海伦钢琴服务型业务取得长足发展。
        海伦艺术教育业务不断拓展也有效拉动了市场对海伦传统钢琴和智能钢琴产品的需求。2021年上半年，公司钢琴销量大幅增长，营业收入2.51亿元，同比增长40.49%；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2474万元，同比增长193.56%。海伦钢琴相关负责人表示：“钢琴艺术教育业务是公司产业链的延伸，海伦智能钢琴教室的学员和购买海伦钢琴产品的用户大部分重叠。随着公司在艺术培训领域影响力的扩大，将持续促进海伦钢琴系列产品销售”。
       海伦钢琴与海伦艺术教育开创了母子公司业务协同联动发展的新局面：一方面，海伦钢琴品牌助力海伦艺术教育业务拓展，促进了公司向服务型制造企业的转型升级；另一方面，海伦艺术教育反哺母公司钢琴制造业务，拉动市场对海伦钢琴产品的消费需求，促进公司新产品研发，推动产品结构向中高端优化升级，进一步提升海伦钢琴品牌的市场地位。

启示：传承有道，基业长青
       麦肯锡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全球家族企业平均寿命为24年。其中只有30%的家族企业可以传到第二代，只有13%的家族企业能够传到第三代，只有5%的家族企业能够在三代之后继续为股东创造价值。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累计诞生了数千万家中小企业，其中90%属于家族企业。随着“创一代”逐渐步入老年，家族企业交接班高峰期正在到来。与此同时，“富不过三代”的魔咒也困扰着面临代际传承的家族企业：传承给谁？如何传承，才永续经营、基业长青？
       海伦钢琴传承创新、转型升级的案例，为家族企业可持续发展带来几点启示。
1. 突破发展瓶颈，体现自身价值
       从海伦钢琴代际传承实践来看，由于“创一代”太过出色，接班人需要通过拓展新业态、探索新模式，突破企业发展瓶颈，培育新经济增长点，体现自身价值，才能得到市场的认可和股东的信任，成为合格的“创二代”接班人。
2. 科学的传承机制，合适的交接班时机
       家族企业代际传承需要科学的传承机制和培养计划，“创一代”要给接班人提供多岗位历练、锻炼成长的机会，让其经风雨、见世面，逐步压担子，既不“护犊子”，也不拔苗助长。同时，要选择合适的交接班时机，如选择业务转型、重大项目研发等关键时期，帮助接班人搭建自主管理团队，使之能够循序渐进地掌控局面，方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保障代际传承平稳过渡。
3. 立足主业，选准创业方向
       创业式传承不仅在于传——继承传统主业，更在于创——开创新发展格局。接班人要明确创新创业方向，如创新创业项目能否弥补企业现有业务短板？新业务如何有效利用现有主业资源？新老业务如何优势互补、协同发展等等。■

本文系国家自然科学青年基金项目“家族异质性对代际创业的影响机理研究”（编号：7180211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 宁波大学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