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韦敏

关键词：刘庆峰  科大讯飞股份有限公司  “顶天立地”发展战略  产学研合作  软指标  股权激励  非智力因素

     从初出茅庐的在校大学生到创办定位于智能语音产业的上市公司，刘庆峰成功完成了从学生到企业家的转型。在他的带领下，科大讯飞在智能语音与人工智能领域核心技术不断突破，产品应用加速落地。仅在2018年，科大讯飞就获得了12项世界冠军，在教育、医疗、政法等多个行业我们都能看到其人工智能的身影。
     为探究刘庆峰创办企业的成功之道，本刊记者于近日采访了他。
    
坚持“顶天立地”的发展战略
记者：科大讯飞作为中国人工智能行业的先行者，是如何开展产学研合作的？技术与市场结合有什么可以遵循的规律？
刘庆峰：科大讯飞创业20年，从技术到市场，走过了漫长的产学研合作创新之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坚持“顶天立地”的发展战略。所谓“顶天立地”，就是核心技术顶天，产品产业落地。
     在技术顶天方面，要设置合理的技术台阶，步步进阶，在此基础上逐步推进产学研合作。我们的技术创新从来不是一步登天，而是从实际情况出发，设置合理的技术台阶，稳扎稳打。从最初做语音合成、语音评测、语音识别到启动语音云、讯飞超脑，再到用AI赋能、布局行业，科大讯飞一共经过了六个主要的技术台阶。每上一个大台阶时，科大讯飞都会寻找与该阶段相关的产学研界，并达成深入合作。如在做语音合成引擎时，与中国科大以及声学所达成了合作；在研究语音识别时，和清华大学及加拿大约克大学成立了联合实验室；在探索认识智能阶段，与哈尔滨工业大学建立了哈工大讯飞联合实验室等。一个公司要在技术方面保持持续引领，需在合适的时候找到合适的研发合作对象，这是非常重要的战略。
     在产业落地方面，要利用“涟漪效应”，双轮驱动推进产品落地。当技术还不够成熟的时候，就需要将某些人工智能技术、产品或系统先推出去，再通过持续的数据积累，获得技术迭代进步。以讯飞输入法为例，讯飞输入法2010年推出时语音识别准确率并不高，但随着产品的应用，数据的积累，讯飞输入法错误率每年下降30%左右，正确率也从85%一路飙升到98%，成为业内口碑最佳的输入法。在选择落地产业时，要选择有真实需求、量大面广的产业，在此基础上做出技术代差，形成行业优势。科大讯飞在拥有核心技术的基础上，深入教育、医疗、消费者、车载、智慧城市、司法、客服等各大行业赛道，推出各项应用，占有中文语音技术市场70%的市场份额。
     最后，要打造一支稳定的核心团队。科大讯飞坚守在智能语音与人工智能领域20年，发展道路从未改变。18位联合创始人中除了一位因家庭和身体原因出国之外，其他人到现在依然在为科大讯飞奋斗，大家出于对人工智能共同的热爱走到了一起，这样一支稳定的核心团队使得科大讯飞能够持续前行。
    
CEO能干的事比总工程师多很多
记者：据说当初大家推举你当CEO时，你有些勉为其难，甚至做好了随时退出的打算，但你还是成功地完成了从专家到企业家的转型。能不能分享一下转型的心得体会？
刘庆峰：自己搞科研，可以埋头单干，不理任何人，而要当一名企业家，就不能这样任性。
     当年大家推荐我当CEO，我确实有些勉为其难，因为我们都是学生，我也缺乏管理经验。但我很幸运，科大讯飞在创业不久就得到了联想的投资，我也因此有幸结识了柳传志先生。当时柳先生亲自到合肥签约，和我们谈到深夜。一番交流下来教会了我很多，如“建班子、定战略、带队伍”，他认为这是管理的三要素，是做企业颠扑不破的基本法则，这对我现在来说也是受益良多的。
     当了CEO以后，我发现可以把国内语音做得最好的中国科大、中国科学院声学所和社科院语言所从源头技术上整合起来，研发进度也因此比原来快了很多，这时我才知道一个CEO能干的事比一个总工程师多很多。《南方周末》曾这样介绍科大讯飞：原来做研究就相当于神枪手，越打越准，当CEO相当于元帅，如果说中国语音产业这场仗要打赢，一定要有元帅出来指挥成千上万的神枪手朝同一个方向射击。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慢慢找到做CEO的感觉了，做管理者必须对未来技术有把握能力、有战略眼光，要指挥团队力出一孔。在不断地学习和摸索中，我一路摸爬滚打，一直到今天。
    
从五个维度衡量我的工作质量
记者：如果用软指标来衡量一个老板的工作质量，你会采用哪些指标？
刘庆峰：我认为可以从个人是否有长远的目光、大局意识，企业是否有凝聚力、创新氛围，以及社会的责任感这几个维度来衡量。
第一，长远的目光。公司的发展不能只着眼于短期的策略规划，要有长期计划的制定。讯飞在1999年创业时，并没有看到我们能够超越IBM和微软这些国际巨头的机会，更没有想到我们能够站在中国人工智能国家队的平台上。那时别人嘲笑我们是“草台班子”，在痴人说梦，但为什么今天我们能站在这里？因为我们相信人工智能是一个伟大的进程，人工智能将深刻地改变社会的生产生活方式。必将看到2029年、甚至更长远的未来，科大讯飞会成为更优秀的团队、更伟大的公司。
第二，大局意识。语音是国家和民族的象征，讯飞创业初期，中国的语音市场几乎全部被国际巨头控制，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改写了这个格局，实现了“让中文语音技术由中国人做到最好”的目标。同时，要跟随国家战略发展的脚步走，比如翻译机1.0时我们推出“汉维”“汉藏”翻译，就是为了促进民族交流、民族融合。现在伴随着开放发展和全球化的进程，我们发布了讯飞翻译机2.0，它可以支持中文与50国语言的互译，助力“一带一路”的发展，帮助沿线国家无障碍的沟通与交流。
第三，团队的凝聚力。创业至今，科大讯飞联合创始团队非常稳定。上市十年以来，任命的三十多位总监以上高管无一人离职，历次期权激励的近700位核心骨干离职率也不到1%，这都体现了我们的凝聚力，大家出于对人工智能共同的热爱走到了一起，这样一支稳定的核心团队使得科大讯飞能够持续向前。
第四，企业的创新氛围。“创新”可以说已经成为科大讯飞的传承，这让我非常高兴。从王仁华老师开始到我、到胡郁（科大讯飞执行总裁）、再到魏思（科大讯飞诶研究院副院长）以及其他优秀的后来者，每个人都在全身心的投入，保持挑战权威的习惯。2018年，魏思入选MIT评选的中国区“35岁以下科技创新35人”榜单。正是因为一批又一批优秀骨干的成长，才造就了科大讯飞的生生不息；正是因为公司内创新火把的燃烧，才形成了人工智能发展的燎原之势。
第五，回馈社会的责任意识。科大讯飞一直在用技术和资源优势做社会公益，让科技有情怀，让公益暖人心。现在已经启动了A.I.教育公益、A.I. 医疗公益、方言保护公益等。以教育公益为例，自项目启动以来，完成700余万元的捐赠活动，通过最新的人工智能教育产品为30余所农村学校的留守儿童带去了关爱与温暖。我们希望用人工智能缩小教育鸿沟，助力我国教育事业健康发展。
    
通过股权激励分享公司发展成果
记者：刚才谈的是如何评价老板的工作，现在谈谈评价员工的问题。你们在员工成长和发展过程中，不再像原来一样简单地看数据、业务、勤奋程度、业务收入，而是采用新的体系为每一个员工规划成长路径和发展方向。这个新体系有什么特点？
刘庆峰：人工智能对世界的改变将是人类历史前所未有的。为了迎接这个时代，科大讯飞过去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努力，但这种努力绝不仅仅只有20年，还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我们希望在讯飞形成创新文化，希望AI能够深入到每个讯飞人的心中。
     从2018年开始，我们要求各级干部都要有基本的“AI素质”：研究院的人要成为AI技术研究的专家；业务人员要成为AI技术开发和应用专家；市场人员要成为产品应用和推广营销的AI专家；决策层要有AI的全球眼光，有AI的市场判断力和决断力；各级干部都要成为外行眼里的AI内行。我们在讯飞大学专门开设AI课程，不仅有培训，还有考核，我希望每一个员工、每一位同事，都能成为合格的AI专家。
     我对公司的各级干部和全体员工提了四条要求。一是关注全局的经营思维，即要有大局观、全貌意识和协同意识；二是关注客户的产品思维，只有为客户创造价值，我们的存在才更有价值；三是AI的素养和实践能力；四是追求卓越的奋斗精神。
     同时，我们倡导421克拉价值观，就是希望每位高端知识分子都有一颗经得起锤炼的钻石心。现阶段我们每年要对10%的不合格干部进行调整，即要么降级，要么转到专业技术岗位，你要离职当然也可以。你要想在一个产业中做，面对这么激烈的竞争，必须要做到能上能下，使内心像钻石一样坚强，经得起锤炼。我希望每个讯飞人在共同的成长中，都能成为一颗熠熠发光的钻石！发挥自己的价值！
     “现在的讯飞并不完美，完美的讯飞将由我们共同创造。”人才是公司最大的资产，人才的升值是公司最重要的升值。在员工的成长上，我们希望能够基于对员工的大数据和行为分析，加上管理改进和方式方法的提升，更主动地进行员工状态的分析和成长关怀。下一步我们要让更多的优秀干部脱颖而出，讯飞建立了干部团队的相关培养机制：我们要求基层后备在30岁及以下的不低于40%；中层后备在35岁及以下的不低于40%；高层后备在35岁及以下的不低于21%。通过这种机制形成组织自我更新，推动一代代优秀人才脱颖而出，这样我们的组织才能持续保持活力。
     我们始终坚持“成就员工理想，创造社会价值”的核心理念。现在公司不仅让每位员工拥有更大的舞台，而且让员工在获得个人职业荣誉与社会成就的同时，能够通过股权激励等共享机制，分享公司发展的成果。有个让我振奋的数据， 10万股期权以上的骨干员工没有一个离开的，这体现了我们的凝聚力，大家在为共同的事业一起奋斗，共同成长！
    
志同道合的朋友和人生引路人对我影响很大
记者：一个人成功既与智力因素有关，也与非智力因素有关。对你成功影响最大的非智力因素是什么？
刘庆峰：我十分感谢我的母校——中国科大。在这里，我找到了我喜欢的也是到今天一直钻研的领域——智能语音和人工智能，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以及我人生的重要引路人王仁华老师。1990年，我到中国科大上学，1992年有幸加入王仁华老师的 “人机语音通信实验室”，当时语音实验室做的是语音合成技术。看到可以通过建数学模型让机器像人一样说话，我觉得太有意思了！
     1998年，我和实验室的师兄师弟们一起参加国家的863计划语音合成比赛，在这次比赛中，我们研发的语音合成系统第一次使我国语音合成评测达到了3分，这意味着我国语音合成技术已具备应用价值。当时我面临着出国还是创业的抉择，但我的内心告诉我，这很可能就是产业爆发的前夜，如果出国，我很难短时间内再组建一个这么好的技术团队。我很庆幸中国科大让我遇上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对智能语音源自内心的热爱使我们走到了一起。1999年，“让机器像人一样能听会说，能理解会思考”的梦想，促使18位中国科大的学子联合创办了科大讯飞。
     在企业的发展过程中，我们传承了“理实交融”的“科大精神”。科大讯飞有一座和中国科大一样的雕塑，中国科大称之为“理实交融”，我们称之为“顶天立地”，即要在人工智能核心技术领域持续顶天，做到最好；产品应用踏实落地，走进千家万户。20岁的科大讯飞已经代表中国抢回了中文主流市场70%的份额，在教育、医疗、政法等领域不断深入，推出讯飞翻译机、讯飞输入法等消费者喜爱的产品。2018年我们拿了12个世界冠军，用核心技术为中国代言，未来也将在核心技术的源头继续创新。
    
给创业创新者的几点建议
记者：现在有不少学生创业，作为学生创业的过来人，你觉得带着书生气去创业合适吗？
刘庆峰：“什么季节开什么花”，我建议只有当你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创业冲动时你再去创业，千万不要为了创业而创业。因为无论大学生创业还是社会创业都要对自己负责，对家人负责，对员工和社会负责任，所以一定要想清楚。
     我本人是中国大学生创新创业联盟的理事长，科大讯飞也是中国首家由在校大学生创办的上市公司，对于大学生创新创业，我认为要注意几点。
第一，创新与坚守。创新的关键在于我们所做的创造是不是能够掌握价值链的主导权，是不是在某个行业和特定领域真正具有话语权，这是创新的核心和关键。另外，要懂得坚守，创业就像爬山，在开始爬缓坡时有的人会跑得很快，之后进入爬陡坡阶段会很难受，但坚持下来，就会由难受状态变成通透的状态，到了山顶，就会一览众山小。所有今天有影响力的技术成果都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
第二，稳定的团队很重要。科大讯飞1999年创业，创业团队至今仍在为讯飞奋斗。对于团队的稳定，我觉得有三点很重要：一是要有共同的奋斗目标和价值观，一定要为了同样的热爱一起努力，这样才会对未来发展保持不可遏制的信心和持续奋斗的决心；二是有好的管理机制，让团队成员共同参与到事业中来，共享公司发展的成果；三是有一个充满亲情和激情的创业文化。这个文化非常重要，而文化的核心就是行为方式。就像《亮剑》里面说的，一个部队的军魂取决于它的第一代领导人，这种文化的凝聚作用非常之重要，这是我想强调的。
第三，战略定位。科大讯飞从成立第一天起就强调要做一个职业化的大公司，用长期、整体战略来发展，而不是靠赌机遇来挣钱。当年我们说要成为全球最大的中文语音技术提供商，再成为全世界最出色的多语种技术提供商。可就算做了全世界最出色的多语种技术提供商，又怎么样？一定要看到自己对这个时代的意义。讯飞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创业者能够留下来？因为大家看到的不光是科大讯飞做成了上市公司、获得了社会地位，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事业也许真的影响了中国的未来、世界的未来。舞台一天天的放大，也就有持续的奋斗目标，这是凝聚人心的关键。所以，让机器能听会说、能理解会思考，用人工智能建设美好世界；未来代表中国参与全球竞争，成为用人工智能改变世界的伟大公司是我们的使命和愿景。
第四，心态问题。拥有谦虚的心态，才能获得大家的帮助，才能够做大事。柳传志先生曾经跟我分享过一个叫“鸵鸟理论”的理念：有两只小鸡，其中一只小鸡认为对方太小，根本不值一提，自己很厉害；当另一个小鸡变成火鸡的时候，那个小鸡才会觉得火鸡跟我差不多大；直到它成为鸵鸟，小鸡才觉得，它真的比我大。我们往往把自己的优点看得更大，而忽略其他人的很多优点，这是特别要注意的。
第五，大局观。有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三个农民工在砌墙，记者问他们，你们在干什么？其中有一个说我在砌墙，还有一个说我在盖大楼，另外一个则说我在建造人们的生活家园。再过十年这位记者再去看这三个人，说在砌墙的还在继续砌墙，说盖大楼的已经成了设计师，而说我在建设家园的那位则成了他们的老板。所以一定要知道今天选的行业、干的事情在整个行业中处于怎样的地位，要知道干的事情和单点的创新对全局的意义是怎么样的，这样才会有更大的激情去做局部创新，才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在交叉学科中进行探索，在同样的舞台上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