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运用相互矛盾的工具才能够做事情，会运用矛盾的知识才能够运作矛盾的世界。

文/吴维库

　　案例1：一个企业老总，学习了一年的工商管理总裁班，快结束的时候在课堂上提出这样的问题：“我受不了了，这一年的学习把我学懵了。那个老师告诉我们那么干，这个老师告诉我这么干，你们到底让我怎么干？”问他：“你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说：“那个老师告诉我要上市，这个老师告诉我不上市，我到底上市还是不上市？一个老师告诉我要人性化管理，要以人为本，善待人、依靠人、让人满意、让人幸福，让人的价值得到实现。我就认真研究如何人性化管理。还没等我搞明白如何人性化管理，又来个老师告诉我要狼性化管理，要学习狼团队、狼性总经理、狼道。我到底要做人还是做狼？那个老师告诉我要建立核心能力塑造竞争优势，竞争不同情弱者，市场不同情眼泪。我就认真研究如何竞争。但是又来个老师告诉我不争，‘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老子）’，我到底是争还是不争？一个老师告诉我要追求卓越，勇争第一，赢家通吃，标杆式管理，然后我就追求卓越。但是又来个老师说‘要中庸，不过也无不及（孔子）’，我到底是要第一还是要中庸？”

　　案例2：一个老总学了儒家的思想，研修完毕了儒家经典四书：《论语》《大学》《中庸》《孟子》，还认真学习了《弟子规》《孝经》《三字经》，一心一意想做个儒商。他说：“没想到我被别的商人给骗了。”

     这些案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企业领导者在没有学习足够的理论知识的情况下胆子比较大，因为“无知者无畏”所以成功了。当学习了足够的知识以后，由于知识之间的矛盾性导致无所适从了。正应了老子说的：“少则得，多则惑。”只有一条路的时候还知道怎么走，路径多了反而不知道如何走了。歧路亡羊导致迷茫，选择需要智慧。

 

     

     矛盾指两个陈述、观点、行动不一致，不能同时成立。在工商管理理论中，有大量的相互矛盾的理论，如果一个人学了其中一种理论，会如获至宝。如果同时学了与其矛盾的另外一个理论，则会茫然不知所措。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在厨房做菜，如果只有刀是不能做出菜的，还要有与刀相对应的工具叫做砧板（案板、菜墩），刀与砧板就是相互矛盾的工具，厨师用矛盾的厨具才能够做出菜。孩子的文具盒里面有铅笔，还有橡皮，铅笔与橡皮就是相互矛盾的文具。有钢笔，还有修正液，钢笔和修正液是一对矛盾的文具。有这样矛盾的文具才能够写出正确的字。工具箱里的工具也是彼此矛盾的，砸钉子用锤子，起钉子用起子。有粘性的胶水，也有化解粘性的化学物质。改锥（螺丝刀）自己就是矛盾的工具，顺时针转把螺丝钉拧进去，逆时针转把螺丝钉拧出来。有了这些矛盾的工具，才能够完成工作。盖房子的工具设备叫做盾，拆房子的工具设备叫做矛。这个世界上的工具可以分成两大类，矛和盾，也可以说是阴和阳，“一阴一阳谓之道”（易经），事物在矛盾中运行与发展。

     工商管理知识由经济与管理等各类相关知识组成，而且知识之间也是有矛盾的，甚至一门学科里面的知识之间也是有矛盾的，其中奖励和惩罚就是人力资源管理中一对矛盾。就相当于工具箱里面的工具是相互矛盾一样。可以把一揽子工商管理知识叫做知识工具包，工具包是由一个个工具构成的，因为他们之间有矛盾，所以才能够用来解决企业管理中的矛盾。如何灵活有效地掌握和运用矛盾的知识，本文指出的办法是向国学智慧求教。

     

     佛道儒法兵这些诸子百家中的主流思想，可以按照他们与物质世界的财富名利和精神世界的境界（果位）的远近来排序。如图所示：

     在这个图中，往右端是求名求利，在物质现实世界中获取实实在在的物质利益，叫做在有中求有，越往右端入世越深，叫做入世。往左端是求精神境界，在精神世界中求得更高的地位，叫做在无中求有，越往左端越远离现实世界，叫做避世。名利的标志包括财富、权力、荣誉。精神境界的标志分门派而不同，但是最终都是精神成就。诸子百家代表性的思想是佛道儒法兵家，从最左端开始是佛家在这里的定位，佛家讲究空、放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最远离名利。如佛家最靠近精神境界，讲究修成正果，佛教的创立者是释迦牟尼。然后是道家，道家的核心价值观是不争，天人合一，道教的创立者是老子，老子倡导“不争”，老子做官是周朝的图书馆馆长。庄子也是道教主要代表人物，倡导“不要”，庄子比老子更远离名利，追求精神的逍遥。有人请庄子去做官，庄子说：“你看见那个野公鸡吗？它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粒米，渴了很久才找到一滴水，它为什么不愿意被别人抓起来养在家里有吃有喝呢？我宁愿做那只野公鸡。”儒家入世求名求利，以礼求之。儒教创立者孔子主张，“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义而富贵，与我如浮云”“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法家的代表人物是韩非子，求取名利以理求之。兵家的代表人物是孙子，其价值观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求取名利以力求之。打天下用兵家，守天下用法家，治理社会用儒家，修身用道家，修心用佛家。各家的修道目标是：佛家通过修心成佛，道家通过修身成仙，儒家通过修为成圣，法家通过修理成官，兵家通过修武成王。

     企业家根据自己所处的阶段不同，学习及运用应该有侧重点。工商管理知识是以合理合规合法的路径求取名利，因此工商管理知识定位在法家的位置。

智慧地运用国学知识

     在知识爆炸、门派林立、相互矛盾的知识海洋里，必须学会游泳。只研究学习一门知识，而不知道别人学的是另外的门派，就等于在相互较量中人家用的是火枪而自己用刀片，也如同打牌时不关注对方如何出牌而只知道出自己的牌，不能做到知己知彼则不能实现百战百胜。在今天价值观多元化的时代，单纯用任何一个门派的思想都不能有效地应对足够复杂的现实。因此，必须博采众长才能成就自己。

     市场经济中引入的是西方竞争的价值观，引进了各类动物世界的故事来启发人的竞争意识，用各种丛林法则让人学会在竞争中生存：鲶鱼和沙丁鱼、狼与鹿、狐狸与刺猬、狮子与羚羊等故事。这样一些动物世界的故事，教会了今天的人用丛林法则来进行市场竞争。这种思想能够提升人的竞争意识，但是人的危机感却越来越强，幸福感越来越低，因为动物世界中没有哪种动物不处于疲于奔命状态。

     人类社会的运行需要用人类的价值观而不应该用动物世界的规则。英国历史学家、哲学家汤恩比博士说：“人类已经有能力终结人类历史甚至全部的生命。二十一世纪将是中国人的世纪，中国的儒家思想和大乘佛教将引领人类走出迷误和苦难，走向和平安定的康庄大道。”儒家思想是国学智慧的核心，在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中儒家思想是社会的主流价值观，让社会充满仁德和谐。国学教育就是道德教育，礼之用和为贵、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儒家把人修炼成谦谦君子。而有的思想却让人修炼出具有竞争力的狼性。如果大家都是儒商，则可以君子风范充满信任放心地进行商业合作，反之则应以狼性应对狼性。

     孔子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是说遇到君子，你要做个儒商，遇到小人就不能做儒商了。孔子说：“无友不如己者。”是说不要同那些道德水准比自己差的人打交道，就如同我们跟孩子说“不要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一样。自己修儒家的同时，也要对其他门派有所了解，在出牌之前看看对方是谁？孟子说：“仁者爱人，仁者识人。”仁德的人对人是充满大爱博爱之心的，前提是要能够识别对方是什么人。《大学》说：“唯仁者能爱人，能恶人。”有仁德的人，是爱憎分明的人。在决定是否把大爱之心给予对方之前，要能够识别出对方是谁？《农夫与蛇》和《东郭先生和狼》的寓言故事，提示我们有爱心是对的，但是要与动物保持足够的距离。善良没有智慧就是懦弱，智慧没有善良就是邪恶。仁德是有智慧的大爱。

     在价值观多元化的商场往来中首先要有识人的智慧，根据佛道儒法兵的智慧识别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再决定采取什么样的应对策略。这要求企业领导者首先要研修佛道儒法兵的思想，知道各家门派的价值观与方法，熟悉其道和术，在自己的知识结构中建立起各家的形象。这样如果对方是修佛的人，自己就打出释迦牟尼、观音菩萨这张牌，按照佛家的道术应对。如果对方是修道的人，自己就出老子、庄子这张牌，按照道家的道术应对。如果对方修的是儒家，自己就出孔子、孟子这张牌，按照儒家的道术应对。如果对方修的是法家，自己就出韩非子这张牌，按照法家的道术应对。如果对方修的是兵家，自己就出孙子这张牌，按照兵家的道术应对。如此才能够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如地运用矛盾的知识，去轻松应对现实世界的矛盾。

     研修到矛盾的知识是勤奋，灵活运用矛盾的知识是智慧。知识就是具体的技术，智慧是创造知识灵活运用知识的能力。

     

     东西方文化交汇门派林立导致价值观多元化，知识爆炸对人教化的结果导致人性分化。参透佛道儒法兵，学习和运用国学智慧，博采众长因地制宜，以佛家的心、道家的身、儒家的行为，参考法家和兵家去做事情。做一个有道德的竞争者。以避世心态入世，以无私成其私。如此既有利于个人生存和发展，又有利于社会和谐永续。■

本文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编号NSFC 71421061，7112100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 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