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查金才 曾涛 罗辑
关键词：海外政治风险 政治变动 风险分析 管理防控系统
伴随着中国经济快速发展，中国企业大举实施“走出去”战略，进入了全球化发展的快车道。但是中国企业“走出去”仍需应对大量的现实挑战。对于中国企业来说，无论是对外直接投资建厂还是间接股权收购，外部挑战主要来自于海外市场所在国不断上升的政治风险，内部挑战则在于海外管理经验缺乏、海外投资环境评估不足和国际性人才缺位所导致的对海外所在国文化、法律、财税、市场、环保和项目运作等方面理解的欠缺。
评估和分析政治风险最为关键的是信息情报搜集。在找到对政治决定和政治变动的原因、过程、结果的最准确和详尽的描述信息之后，第二步需要将信息情报分为政治性、经济性、社会性和临时冲击性四个类别进行归纳分析。
政治风险的影响可以通过改进管理水平来降低，但是政治风险本身无法被消除。准确的政治风险分析可以帮助企业决定是否进入一个新的市场，或者决定进入后对所面临的环境有清晰的认识，对可能出现的问题有全面的准备，对成本收益计划进行适当的调整。全球范围内政治风险分析体系的建立，可以帮助企业做出更适合自己战略目标的投资经营项目组合，提高企业经营的抗风险能力和整体稳定性。
中国企业全球化经营中面临哪些海外政治风险
具体而言，中国企业全球化经营过程中面临的海外政治风险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政治决定导致政策法律环境变化
海外市场的政策法规和投资环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当所在国政府出于调整产业结构、缓和国内矛盾、迎合某些阶层或地区利益等目的而做出政治决定时，或当外国政府、国际组织从自身政治目的出发而针对企业所在国做出制裁或限制的政治决定时，所在国当地政策或法律会发生相应变化，例如国有化外国资产、颁布行业禁令、提高社会福利和劳工保护标准等。由于外国企业干预所在国政策的能力有限，而且外国存在（投资、企业、侨民）常常被用来当作转移国内注意力的代罪羔羊，因此，外国企业所遭受的影响往往是最严重的。
目前，中国企业的主要海外市场大多分布在非经济合作发展组织（OECD）成员国，这些发展中国家大多政治稳定性低，政策持续性差，经常出现朝令夕改或不合理政策。此外，这些国家极易由于某种原因（支持恐怖主义、发展核武器、人权问题、迫害反对派等）受到西方国家或联合国、北约等国际组织的政治或经济制裁，给外国企业造成人员过境签证、金融转账汇兑、装备物资进出口等方面的限制。
而在政治局势相对稳定的美欧发达国家市场上，“威胁国家安全”这一政治借口经常成为中国企业投资收购的拦路虎。所在国政府“特事特办”的政治决定往往使万事俱备的正常商业活动被全盘否定。
案例一：美国制裁伊朗，限制外国企业进入伊朗石油行业
2009年奥巴马政府上台之后，美国就伊朗发展核武器问题展开了新一轮制裁，主要集中在核工业、导弹、能源、船舶、运输和金融等6个领域。2012年7月，欧盟继美国之后对伊朗实行能源和金融制裁。制裁实施以来，伊朗国内的投资环境恶化，不少外国企业撤资，政府收入锐减、国内通货膨胀严重。遭此美国和欧盟政治决定引发的外部冲击影响，中国企业一方面承受着经营环境恶化所带来的影响，一方面时刻担心受到美国和欧洲对其实施金融和物资进出口制裁，只能被迫减少投资、减缓生产经营，严重影响了预期经济活动的进程和收益。
案例二：美国多次阻止中国企业收购其通讯企业
2007年，一家中国通讯企业联手贝恩资本出资22亿美元竞购美国网络公司3Com。美国国会海外投资委员会表示，由于3Com向美国国防部出售反黑客软件并提供其他网络安全服务，一家中国企业会影响3Com的运营，因此要阻止该交易。最终交易失败。
2010年，该中国企业达成了一笔以200万美元收购一家小型技术公司的交易。这类小规模的交易通常不会受到监管机构的审查，然而，五角大楼在交易结束后得知此消息，并要求美国国会海外投资委员会展开事后调查。同样，美国议员担心相关技术会与中国共享。该中国企业反对调查，但没有成功，最终放弃收购。
2.政治变动影响预期经济活动结果和价值
海外市场的政治环境经常会变化，所在国由于正常换届选举（总统、议会、地方政府）、突发特殊情况（领导人去世、政变）、内外战争、爆发革命等原因都会引发政权更迭、政治模式改变或国家形态变化，一方面导致其政策法规调整，另一方面还会导致一段时期内局势不稳定，社会治安形势恶化，从而使外国企业成为最明显的目标，预期的经济活动可能会受到负面影响，执行中或将获得的合同难以完成，进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目前，中国企业的主要海外市场和最具增长潜力的市场大多分布在北非、中非、中东、中亚、南美等发展中或落后国家，这些国家大多存在着西方殖民的惨痛记忆，历史问题沉重、民族宗教问题特殊、社会结构复杂，独立后所采用的西方政治模式与本地社会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割裂和矛盾，因此成为政治变动的多发地区，使中国企业在当地所面临的政治风险居高不下。
案例三：苏丹、南苏丹两国分裂，政治矛盾导致油田停产停运
在南北政治矛盾长期无法得到解决的情况下，南苏丹于2011年7月脱离苏丹独立。政治分裂给苏丹和南苏丹两国在石油生产和运输方面造成了巨大的变化。南苏丹继承了原苏丹约70%的石油产能，苏丹则保留了国内运输管道和出口海港。随着两国政治分歧加剧、经济矛盾激化，2012年1月南苏丹停止绝大部分石油生产和外运出口。
作为原苏丹地区最大的外国投资者，中国公司投资经营的油田成为苏丹和南苏丹争夺的焦点，多次遭到战争或地方武装力量的骚扰，工程建设和石油服务业务也受到社会动荡和油田停产的影响。
中国企业海外政治风险的防控措施
1.建立科学全面的风险评估模型
海外政治风险管理的前提和关键是风险识别和评估。海外政治风险是企业投资经营的所在国出现政治决定或政治变动导致预期经营活动和价值受到负面影响等后果的可能性。识别和评估风险就是要了解政治决定或政治变动后果，以及出现各种后果的可能性，再根据这些后果和可能性来计算出风险价值（Value at Risk, VaR）。需要注意的是，海外政治风险识别并不是预测未来会发生哪些政治决定或政治变动，因为无论多么“权威”或“精确”的预测都与实际将发生的情况存在差异。海外政治风险识别和评估的作用在于搜集准确的信息情报，使用科学的评估方法，找出能够经得起“压力测试”的行动方略，为重大决策提供可靠的依据和支持。
首先，海外政治风险识别需要在全面准确了解企业投资经营所在国人文历史、政府政治、社会结构、宗教习俗的基础上，一一列举出可能出现的政治决定或政治变动及其相应后果。其次，建立评估模型，判断各种后果发生的可能性，并计算假设各项后果一旦发生，企业投资经营将会受到的影响。第三，根据各种后果发生的可能性和各种后果的影响来计算企业在海外特定国家、特定时间段之内进行投资和生产经营的风险价值。
案例四：委内瑞拉2013年4月大选的风险评估模型
以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突然去世、2013年4月14日举行总统大选这一重大政治变动为例，根据对委内瑞拉情况的全面了解，假设查韦斯指定的接班人、代总统马杜罗当选的可能性L1极高；反对派候选人卡普里莱斯当选的可能性L2极低；选举无法产生下一届政府造成国内混乱的可能性L3极低。后果C1：马杜罗当选后继续查韦斯时期的各项政策，中国企业的投资经营不受影响；后果C2：卡普里莱斯当选后改变查韦斯时期的各项政策，中国企业的投资经营受到影响；后果C3：无法产生下一届政府，委内瑞拉国内局势出现混乱，中国企业的投资经营受到影响。
因此，当委内瑞拉大选这一政治变动出现时，中国企业在考虑政治风险因素后的投资经营的风险价值为VaR= L1·C1+L2·C2+L3·C3
对委内瑞拉的各项情况掌握得越全面、越及时，对上述风险指标的定值就越准确，进而对政治风险下企业投资经营的风险价值的计算就越准确，企业就可以更合理、更高效地做出投资、经营、暂停、减资或退出等决策。
2.建立三大管理防控系统
与“威胁”或“缺陷”不一样，风险只能通过提高管理水平而加以控制、改进应对措施而降低损失，却不能彻底消除。对待海外政治风险的正确态度是承认风险时刻存在、长期存在的特点，制定与风险共存的各项管理防控措施，有效地降低企业损失。
专题研究系统、日常跟踪监测系统和风险预警系统等三大管理防控系统是企业海外政治风险管理防控的关键所在，是指导和调动投资决策前的预防性措施、生产经营中的日常性措施和风险事件发生后的应急性措施等具体行动的神经中枢。
（1）投资决策前的预防性措施
全面分析评估海外政治风险。政治风险分析评估工作与防控措施密不可分，在中国企业进入一个海外市场之前，一定要全面准确地了解目标国的政治风险情况。专题研究系统提供的详尽研究报告是投资决策成功的重要保证。与此同时，对于同时涉及多个海外市场的企业来说，需要将每个国家的政治风险情况放到企业全部海外市场投资经营的大框架中来分析，把企业进入每个海外市场的风险价值综合成为企业在整个海外市场中的投资经营组合，进而分析企业对全球海外政治风险的暴露程度，评估企业管理防控政治风险的整体能力，再做出是否进入某个特定国家和进入程度的决定。
对投资或经营实施政治风险投保。中国已经批准一批政策性金融机构来支持企业规避海外政治风险。目前，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等提供了一些涵盖所在国政治动乱、战争、政府征收等政治风险事件的保险项目。
（2）生产经营中的日常性措施
跟踪监测分析评估所在国政治风险。在投资经营决策制定之后，需要建立日常性的政治风险跟踪监测系统，随时捕捉政治空气中的特殊味道，迅速了解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的政治决定和政治变动。
选择合适的比例与所在国政府、当地企业和居民、外国企业进行合资合作。与所在国政府或国有企业合作可以获得所在国政府的区别对待，与当地企业和居民进行适当的合作可以掌握更充分的信息并获得额外的支持，与外国企业特别是国际大型公司合作可以借助其品牌优势和政治资源维护自身利益。
（3）风险发生后的应急性措施
争取外界支持、与各方谈判协商、诉诸法律手段都是有效的应急性补救措施。中国政府是中国企业在海外遭遇政治风险事件后最可靠的支持者，如利比亚内战爆发后，中国政府成功组织了撤离救援行动。积极寻求所在国内部政治力量的支持和与各方谈判协商是渡过危机的可行办法。此外，在所在国法庭或国际仲裁机构寻求法律救助也是政治风险事件发生后的补救性措施之一。■
主要参考文献
[1] Paul Bracken, Ian Bremmer and David Gordon edited, Managing Strategic Surpris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
[2] Ian Bremmer, Every Nation for Itself, Portfolio, 2012
作者单位 中国石油集团长城钻探公司
栏目主编 王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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