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丁继华

 

 

    近期各上市公司陆续公布了2012年公司年报，许多上市公司因为巨额的招待费用支出成为了媒体报道的焦点，引发了公众的广泛关注甚至是批评。之所以被广泛关注，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一是许多企业招待费用开销数额巨大。有的招待费用开支数额惊人，高达十多亿元人民币。有的招待费支出数额超过了企业年度净利润的20%。

    二是许多都是国有企业或带有国有背景。在委托代理机制中，因为信息的不对称容易形成代理人因为个人利益损害股东利益的情况。公众是国有企业的投资者，他们当然会关注国有企业的巨额招待费用中的每一笔是否存在正当性和必要性，是否损害了他们作为投资者的利益。

    三是公众担心巨额招待费用部分成为商业贿赂的资金。民众对日益增长的社会腐败现象已经是深恶痛绝，我们知道社会腐败资金的一个重要来源是商业贿赂，而企业巨额的招待费用中，因其支出的不透明性最容易产生商业贿赂。

    四是与当前中央倡导的节俭风气相悖。中共中央在2013年春节前出台了关于严禁用公款搞相互走访、送礼、宴请等拜年活动的“六项禁令”，整个社会对中央“六项禁令”的态度是普遍欢迎和支持的，公众紧张地期待着“六项禁令”能得到有效的落实，而一些中央企业巨额的招待费被曝光，无疑刺痛了公众紧张的神经，引来公众的批评。

 

    中国社会是一个重视人情，注重礼节的社会，适当的招待、送礼也是容易被接受的。所以，企业在招待费用花销上，有其正当、合理的成分。如何判断企业招待费用支出额度是正当、合理的，目前我国企业还没有统一的标准。一些企业把招待费用控制在当年销售收入的2‰或者3‰以下，从企业税务安排角度可以证明其合理性。《企业所得税法实施条例》规定企业发生的与生产经营活动有关的业务招待费支出，按照发生额的60%扣除，但最高不得超过当年销售（营业）收入的5‰。我们知道有的企业年销售收入达数千亿元人民币，即使把招待费用控制在年销售收入的2‰以下，这笔费用也是巨大的。以《企业所得税法实施条例》的5‰或者更严格的2‰作为判断业务招待费用是否正当、合理支出的标准是不科学的。因为这是一个总的支出，它不能反映企业每一笔招待费用支出是合理的、正当的，也不能反映企业员工或者管理人员是否进行了商业贿赂，是否合法使用等等。

    在招待费用控制方面许多企业还有值得提升的地方。我们看到，有的企业会进行账务处理，通过把业务招待费分摊到其他运营成本中，公开的账目也不能体现出来，公众也无法监督。还有些企业干脆就用“业务费用”、“人工与行政费用”、“办公会务费”、“市场推广费”来表示，不提“业务招待费”，企业在业务招待上的花费多少，企业在招待费用管理上是否存在问题，股东和公众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在招待费用管理方面存在合规管理制度的缺失，需要企业强化合规管理来控制企业的招待费用，尤其是控制好招待费中可能存在不当支付（包括商业贿赂、公款消费等）的那部分费用。

 

    我国企业在招待费用管理方面还有许多需要提升和改进的地方，这方面可以借鉴国际跨国公司在强化合规管理方面的有益做法。

1.企业合规管理制度的由来

    合规是跨国公司承担的企业全面责任和全球责任中首要的责任。“合规”一词是由英文“compliance”翻译而来。本文的合规是聚焦在反对各种形式的商业腐败上。跨国公司在过去几年集中出现的“合规”问题事实上暴露出了跨国公司在全球发展中存在的商业贿赂和违规经营的问题。合规管理主要包括与第三方合作、反洗钱、贸易制裁、反垄断、礼品和款待等几个方面，其中礼品和款待是跨国公司合规管理的重要内容。

2.跨国公司正在加强合规管理制度建设，防止商业贿赂

    为减少合规风险近年来许多跨国公司都在强化合规经营遏制商业贿赂，控制企业招待费用、第三方支付等方面是合规管理的重点。

    全球公司中强化合规经营最为典型的是西门子公司。2008年，西门子公司因商业贿赂触犯了美国FCPA（反海外腐败法），支付了约16亿美金的巨额罚金。西门子公司被惩罚后，痛定思痛，完善了商业行为准则，建立了全球合规管理体系。其最高执行委员会（managing board）新设立了负责法律与合规事务的委员；建立强大的合规团队，目前全球拥有650名全职合规专员，而过去仅有不到100名兼职人员。今天，有超过20万名员工完成了合规培训。合规成为高级管理人员薪酬体系一项不可或缺的考核因素。西门子修订和增加了许多合规政策，涵盖了银行账户统一管理、现金控制、礼品和接待、并购交易中的反腐败、捐赠与赞助等方面。大幅加强了对供应商和客户的合规管理，颁布了商业伙伴行为准则以评估潜在商业伙伴的廉洁度。

    西门子案件之后，现在绝大部分跨国公司都建立或强化了合规管理体系。在公司治理方面，许多跨国公司设立了与CEO和CFO平行的职位CCO（ Chief Compliance Officer，首席合规官），CCO通常具有很高的级别和独立性，进入董事会，直接从属于董事长，专门负责预防、监督和处理企业违规行为和事件。

3.跨国公司合规管理中控制招待费用的经验

    大多跨国公司在其商业行为准则中就涉及到礼品和款待，并在公司行为规范的原则中加以细化。跨国公司对业务招待费用支出额度有严格的限制，并要求企业内的员工严格遵守。公司根据员工的不同级别确定了相应金额的支出大小，如果雇员支出超过了一定的额度，就需要向直接经理申请，获得审批。有些公司员工在接待政府官员时，还要向公司的律师进行咨询，确保接待的合规。公司业务招待金额大小既要求符合公司母国的法规所规定的标准，也要遵守投资所在国的法规标准。当公司母国的法律规定的标准与投资所在国的法律标准不一样时，相关的分支机构就会选择两国中比较最严格的标准并按此来执行，整个接待费用的支出都要符合公司的合规管理程序。

    美国石油公司（BP）制定了礼品和款待的基本原则，把礼品和款待方面的商业贿赂定义为：“提供、承诺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目的在于影响某个有公共权力、商业权利或司法权利的个体以影响其作出于己有利的决策，包括意向。”专门对涉及政府官员进行了规定：“在与任何政府官员交换礼品和款待之前，获得法律部的意见。给予任何政府官员以差旅招待之前，获得法律部批准。所有这些都需要记录在登记系统之中。” BP的合规实践中，把礼品价值、招待费用、批准级别、记录要求几项都进行了明确的细分，并根据这些细分开发出在线管理工具。西门子公司在礼品和款待管理方面也确定了基本原则，开发了便捷的在线管理系统。美国通用电气（GE）公司的全体员工在业务招待时也要遵守一套堪称完善而严格的礼品和款待程序。

    为让全公司员工明白礼品和款待支出的合理、正当，并遵守公司在礼品和款待方面的规定。公司的合规管理人员要做到但不限于以下几个方面的工作。第一，制定公司合规管理行为指南，确保公司员工在礼品价值、款待等方面有原则遵循。第二，开发出礼品和款待在线管理工具，通过一套完整的费用支出申请流程和审批流程来进行在线管理。第三，合规管理人员对公司员工，还包括公司的合作伙伴进行培训，让他们理解并遵守公司的礼品赠送和款待标准。第四，合规管理人员还要不定期抽查各个部门或者人员的业务招待费用，检查员工在业务招待过程是否按公司的规定执行。第五，把员工和部门在业务招待支出等多项合规管理指标纳入公司员工和部门的年度绩效考核之中。第六，在公司之外，跨国公司往往会成立第三方的投诉热线，全球范围的员工可以在全球用各种语言对违规的员工进行投诉，投诉人将会得到保护。第七，公司还会有一支专门的调查小组，当公司发现某个员工可能有违规行为时，调查小组会进行细致严密的调查，而调查小组成员往往是受过专门的训练，一些美国跨国公司的合规调查小组雇用的是曾经在FBI就职的工作人员，他们对调查违规行为经验丰富。

 

    针对近期一些企业在招待费用方面的巨额开支与公众的广泛关注和批评，有些企业可能确实是因为巨大的规模和众多的分支机构才形成了这样巨大的开支，虽然这样的辩护有其合理成分，但企业在面对公众的质疑时应该有所作为。

1.企业高层要重视合规制度建设

    国外跨国公司经验表明，各个公司第一把手重视企业全面责任和合规体系建设对于企业强化合规是必要条件。

    企业高层就要提倡合规文化建设，做出反商业贿赂的承诺，传达公司的反贿赂立场，通过承诺宣言，向公司内外传达出对贿赂零容忍的坚定态度。从公司战略层面到企业的细节管理，都要执行反商业贿赂政策的整体策略。在合规文化建设中，高层要参加制定反商业贿赂程序，制定具体的预防贿赂风险措施，针对礼品和款待，公司要制定出相关规定，并开发相应的管理工具。

2.严格执行企业合规制度

    企业在人事安排中，从招聘员工开始就要把合规与正直向新员工传达，通过培训和沟通让新员工亲身感受到公司的合规政策和程序。对于合规的执行程序，对于违反反贿赂政策，有详细的纪律和惩罚程序。对各项开销要有详细的说明，费用花销要有严格的审计和审批程序，同时还要设置反商业贿赂的监控程序，按年度对反商业贿赂程序进行评估和改进。对供应商、客户、 合资伙伴、其他合作伙伴要尽职审查，并对他们加强培训，建立企业合作伙伴诚信档案。

3.重点监控企业合规风险

    对合规风险重点监控是企业避免出现商业腐败行为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方法，通过对企业经营各个环节进行合规风险的评估，从公司内部、外部多个角度进行风险评估。

    对于当前公众所关注的企业巨额招待开销问题，这些企业应该对礼品、款待、会议等环节进行重点监控，进行合规风险的评估。及时对违规事件调查处理，在处理过程中及时与行政监管部门进行沟通，对违规案件公开披露和公开处理细节，这对公司树立合规形象有积极的意义。

4.撰写发布合规反腐报告

    撰写合规反腐报告可以作为企业提升自身透明度的重要手段。合规反腐报告可以是与公司社会责任报告或可持续发展报告并行的独立报告，也可以是公司年报、公司社会责任报告或可持续发展报告中的一个部分。发布合规反腐报告有助于行政当局和公众了解公司的“防止贿赂”行动，即使个别员工因合规被处罚也可以有效保护公司的形象，从而增强企业竞争力。合规报告可以参考2009年联合国全球契约组织和透明国际联手制定的《反腐败第十项原则报告指引》。从撰写合规反腐报告入手，让企业深化对合规的认识，逐步强化企业合规经营。■

参考文献

[1]王志乐.合规:企业的首要责任[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0

[2]王志乐,蒋   .借鉴跨国公司“反腐”促进我国企业“合规经营”[N].中国经济时报,2010-1.

作者单位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