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吴中超

内容摘要
本文从经济学和管理学两个学科角度对古典经济学以来关于企业可持续成长问题的代表性观点和理论进行了系统梳理，总结出国外企业可持续成长理论的十大流派。
关键词  企业可持续成长 企业成长观  理论流派

    “企业可持续成长”是伴随着“可持续发展”的概念提出的针对企业发展的管理学新概念。目前关于企业可持续问题的理论研究中常有3种概念（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增长和可持续成长）容易混淆，也经常混用。可持续发展概念更宏观，内涵与外延范畴更大，也容易与环境、经济可持续发展等概念混淆；增长和成长概念更微观，符合企业作为微观经济主体的性质。笔者注意到在英文文献里，“企业可持续成长”与“企业可持续增长”都是同一词“sustainable growth of firms”。国内财务管理学者从财务视角研究一般翻译成“企业可持续增长”。本文作者认为企业成长问题不仅仅要从财务角度研究，还需从非财务角度进行多维度的研究；同时考虑到企业具有生命体特征，选用成长概念比增长概念内涵更广泛和准确。鉴于此，本文作者选用“企业可持续成长”的概念作为规范的概念称谓。
　　
国外经济学关于企业可持续成长理论的流派
1.基于古典与新古典经济学的企业成长观
    最早关于企业成长问题的探讨可以追溯到经济学。古典经济学用分工带来的规模经济利益来解释企业成长问题。亚当·斯密认为企业是一种分工组织，其存在的理由是为了获取规模经济的利益，因而企业的成长与分工的程度正相关。马歇尔坚持了规模经济决定企业成长这个古典观点，在试图综合稳定的竞争均衡条件和基于规模经济利益的企业成长理论时，发现了两者的矛盾，他认为企业规模的扩大将导致灵活性的下降，从而降低企业竞争力，企业成长的负面效应最终会超过正面效应，使企业失去成长势头。而且，他发现随着企业的成长，企业家的精力和寿命均会对企业成长形成制约，新企业和企业家的进入，会对原有企业的垄断地位构成挑战，从而制约了行业垄断结构的维持，实际上第一次涉及到企业成长的可持续问题。但是他并没有给出满意的答案。斯蒂格利茨从产业寿命周期的视角分析了企业成长的一般规律，认为在一个产业的形成初期企业成长主要通过企业内部分工来实现，企业大多数是“全能”企业；随着产业的扩大，企业通过专业化程度的提高实现规模的扩大，企业继续成长。
    新古典经济学关于企业成长问题的探讨以企业规模调整理论为代表，其核心思想是企业成长的动力和原因就在于对规模经济以及范围经济的追求。在新古典经济学中，企业被抽象成一个生产函数，企业成长过程就是在利润最大化目标既定且约束条件已知的情况下企业调整产量达到最优规模水平的过程。
2.基于新制度经济学的企业成长观
    新制度经济学通过对企业性质的研究，揭示了企业成长的表现。从交易费用理论看来，企业成长就是企业边界扩大的过程，企业成长因素的研究也就是探讨决定企业边界的因素，企业成长的动因在于节约市场交易费用。科斯（Coase） 认为企业是市场机制的替代物，由企业家权威来支配资源，可以节约市场机制下签约、履约、违约等产生的交易费用。交易费用理论认为市场交易费用与组织协调管理费用相等时的均衡决定了企业的边界。新制度经济学从节约交易费用的视角解释了企业成长的动因，但是我们提出疑问——这种企业成长的边界在达到均衡时企业是否继续成长？即达到市场交易费用与组织协调管理费用相等的均衡后企业会失去可持续成长的动力吗？显然交易费用理论没有完美地解释这个问题。
3.基于后凯恩斯主义的企业成长观
    后凯恩斯主义者有一套完整的用来分析现代企业制度的企业理论。后凯恩斯主义对企业可持续成长问题的贡献是，在企业增长率最大化的目标假设下，构建一个把企业产量决策、投融资决策和定价决策融为一体的企业成长模型。后凯恩斯主义认为现实环境中充满了不确定，传统经济学理论中的最大化利润假设失去了基本前提。现代企业是所有权与控制权相分离的公司制，经理阶层在公司中居于支配地位，企业增长率最大化应该取代股东利润最大化目标成为企业的目标。因为企业基本前提的改变，企业成长就是把企业产量决策、投融资决策和定价决策融为一体，通过规模的扩大来实现的。
    后凯恩斯主义的企业成长论以所有权与控制权相分离的大公司作为企业成长的典型组织形式，更多的是从企业本身出发，没有关注外部环境和市场需求，其重点在于研究企业如何成长，而非企业为何成长，揭示的是实现机制而不是成长机理问题。但是，后凯恩斯主义与古典经济学、新古典经济学以及制度经济学在企业成长问题方面有本质的不同，后三者都遵循一个重要前提假设，即企业是以利润最大化为追求目标的，只是在企业可持续成长的原因上三者观点不同。后凯恩斯主义则以企业增长率最大化为假设前提，关注企业如何可持续成长，从企业成长实现机制视角加深了企业可持续成长的理论研究，也为后来管理学界财务管理专家们对该问题的深入探讨做出了开拓性研究。
4.基于企业制度变迁理论的企业成长观
    钱德勒从历史的角度对企业成长制度变迁理论进行了探讨。他认为从组织制度上可以把企业分为古典企业和现代企业，真正的企业成长是现代企业出现之后的事情。现代企业的出现与两项重大的企业制度变迁相联系，一是企业所有权与管理权的分离；二是企业内部科层制管理结构的形成与发展。因此，现代企业成长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表现为内部水平方向的不同职能部门的产生，二是表现为垂直方向管理层级的产生。
    钱德勒运用大量的史料分析了美国工商企业成长历程。他认为，伴随现代企业诞生成长的是一只“看得见的手”，即由企业科层组织和经理层组成的管理协调机制。现代企业成长的历史就是企业科层制形成的历史。钱德勒认为，现代企业的成长是适应市场扩大和技术创新在组织机构方面出现的反应。首先，科层制的形成减弱了企业受个人原因造成的经营中断的威胁，保证了企业可持续成长的基础；另外，经理层出于自身职业生涯的考虑，将减少损害公司可持续成长的短期行为，而选择促进企业长期可持续成长的政策。以上两点就成为推动企业可持续成长的强大动力，因此企业成长的重要方面就是企业内部组织结构的变革。随着企业规模日益扩大，内部管理日益复杂化，导致组织分工朝两个维度发展：水平维度的职能部门的产生和垂直维度管理科层的产生。这种组织结构的变革反过来又促进企业持续成长和规模的不断扩张。
    与新制度经济学观点相类似，在企业可持续成长的表现方式上，企业制度变迁理论认为企业成长意味着原先的一部分市场交易内部化于企业之中。但在解释企业成长原因上，企业制度变迁理论认为企业内部的行政协调机制的相应发达是导致企业成长的机理。
　　
国外管理学关于企业可持续成长理论的流派
1.基于资源基础观的企业可持续成长理论
    西方管理学理论界第一次完整系统地提出“企业成长理论”的是伊迪丝·彭罗斯（Edith Penrose，1959)。她以单个企业为研究对象，从理论上全面深入地分析了其成长过程，对决定企业成长的因素和企业成长机制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建立了企业资源-企业能力-企业成长的“资源基础观”分析框架。马利斯（R.L.Marris，1960) 继承了上述观点，认为企业的内部资源制约着企业的成长速度。分析企业的成长应把企业的需求增长和供给增长结合起来，企业最优的成长速度是能够使效率最大化的速度。把经理追求的目标作为企业目标，经理的目标是使企业的增长率最大化，只有当企业需求增长率和供给增长率相等时的最大企业增长率才是稳定的，从而构建了一个企业稳定增长的模型。沃纳菲尔特（Wernerfelt）的资源基础论认为企业的内生性比较优势远远胜过它拥有的市场优势，导致企业可持续成长的获利能力取决于企业本身拥有的能够产生潜在租金的战略性资源。
2.基于核心能力和知识观的企业可持续成长理论
    以普拉哈拉德和哈默尔（Prahalad & Hamel，1990)为代表的企业核心能力理论对企业资源论进一步引申，认为企业本质上是一个能力体系，决定企业可持续发展的竞争优势来源于企业整合各种资源、技术的核心能力，企业的这种核心能力作为企业拥有的主要资源或资产，是企业成长的一种动力机制。提斯（Teece）等提出的动态能力理论为企业可持续成长提供了动态成长的视角，认为企业须建立具有动态的能力结构来保证在复杂动态的环境下成长，形成可持续的竞争优势。
    德姆赛兹（Densetz）的企业知识论是对企业能力理论的进一步引申，认为隐藏在能力背后并决定企业能力的是企业掌握的知识，这种知识带来的竞争优势决定了企业的可持续成长。
    无论是基于资源基础观的企业可持续成长理论还是基于核心能力和知识观的企业可持续成长理论，都是从企业自身内部因素研究企业可持续成长，是从企业成长动力机制或成长机理角度进行分析。这种研究，固然能够解释很多企业成长现象，但是并不完全。企业的可持续成长不仅仅是企业内部因素的驱动，企业外部环境等因素也应纳入研究的视野。
3.基于产业组织理论的可持续成长理论
    20世纪80年代初，以迈克尔·波特为代表的竞争战略理论取得了战略管理理论的主流地位。波特的理论建立在贝恩—梅森的产业组织经济学的“结构—行为—绩效”（SCP）范式基础上，他的竞争战略理论认为，竞争是企业成败的核心所在，竞争优势是推动企业成长的主导力量。企业可持续成长的竞争优势来自于有吸引力的产业和选定产业内的相对位势。波特建立的驱动产业竞争的五种作用力模型认为企业竞争优势是由一个产业中的五种竞争力量（进入者、替代者、买方、供应方和在位竞争者）所决定的，这五种力量共同决定的产业结构状况决定了产业的竞争程度，从而决定了产业最终的获利潜力,也最终决定了企业的可持续成长问题。波特后来还提出了国家竞争优势理论，指出企业的可持续成长还外生于国家竞争优势和具有吸引力的产业集群等产业组织。
    波特的理论从企业外部行业环境寻求企业可持续成长的原因是对企业成长理论体系的强有力补充，走出了早期管理学界仅仅从企业内部寻找可持续成长驱动因素的片面性。但波特的理论仿佛过于强调企业生存的产业环境，又回到了传统经济学那种视企业为“黑箱”的分析范式中，忽略了企业自身的特质性。另外，该理论对企业生存环境因素的分析也不完全，更偏重于产业环境；也不能解释“产业内的利润差异比产业间的利润差异还要大”以及同处有吸引力的产业，有的企业赢利而另外一些企业却亏损甚至破产等现象。
4.基于创新管理理论的可持续成长理论
    约瑟夫·熊彼特开创了创新管理理论，后来学者广泛地研究了管理创新、市场创新、技术创新、制度创新、组织创新和文化创新，丰富了创新管理理论体系。创新管理理论重点强调了创新就是创造全新的资源配置方式，创新是企业可持续成长的强大动力。世界上“长寿企业”的成功大都来源于创新。传统经济学认为企业存在的前提为追求利润最大化，创新理论则认为企业存在的前提是增加企业的价值（股东价值最大化或顾客价值最大化），企业的可持续成长首先需要经营模式的创新，其表现可以多种多样, 如打破行业惯例,突破行业的传统限制和创造新的价值曲线。
    创新管理理论在阐述企业可持续成长问题时的解释力很强，这种理论从成长机理和实现机制两个视角对企业可持续成长问题进行了解释。管理学其他理论流派则多是从企业可持续成长机理或实现机制的某一个视角对可持续成长问题进行研究。
5. 基于财务管理理论的可持续成长理论（实证主义学派）
    国外理论界关于企业可持续成长问题的探讨经历了从定性分析到定量分析的过程，关于企业可持续成长问题的定量分析中，最具有代表性和建立了完善理论模型的是美国财务学家罗伯特·希金斯的SGM(Sustainable Growth Model)和詹姆斯·范霍恩的改进模型。罗伯特·希金斯首次从财务管理角度分析了企业可持续成长的问题，确立了可持续成长模型，并定义了可持续成长率概念，认为“企业的可持续成长率是指在不需要耗尽其财务资源的条件下，企业销售所能够增长的最大比率”。詹姆斯·范霍恩认为企业可持续成长率是“在一定的经营、负债与股利支付比率下，企业销售所能实现的最大年度增长百分比”。如果销售增长率超过了企业可持续成长率，那么目标比率无法支持其增长，将导致企业负债或权益增加，乃至破产。他们均将公司可持续增长定义为可持续销售增长率。拉巴波特从现金流口径提出了“可承受的成长”概念，指出在不发行新股以及营业毛利率、每一元销售增长对应的投资增长、目标资产复杂率、目标股利分配率固定不变的前提下企业每一年最大的业务增长情况。科雷定义了现金流为零时的企业成长率，称为“现金余额的成长”。他认为企业现金流量和成长率之间是线性负相关，企业的实际成长大于现金余额的增长时，现金流量为负，而企业产生正的现金流时，实际成长小于现金余额的增长。
    国外财务管理学者对企业可持续成长问题的主要研究贡献表现为将以前的定性研究改变为定量分析，从企业可持续成长的实现机制角度对该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正是以这种转变产生的经典理论为基础，后来国外很多学者对生存于不同产业的各类企业的可持续成长进行了大量的实证研究。
6.其他的企业可持续成长理论
    除了以上企业可持续成长理论外，还有一些其他理论也对企业可持续成长进行了阐述，如彼得·圣吉（1996）提出“学习型组织”，认为“未来最成功的企业将会是学习型组织，因为未来惟一持久的优势，是有能力比你的竞争对手学习得更快”。基于学习型组织理论，彼得·圣吉提出了“成长上限理论”，认为企业是一个不断反馈的环路系统，该环路系统存在促进企业成长的增强环路和限制企业成长的抑制环路。企业从孕育、诞生、成长到成熟，成长过程总会碰到各种限制与瓶颈，增强环路和抑制环路的同时存在是“企业成长上限”形成的根本原因。
    伊查克·爱迪思1989年发表了著作《企业生命周期》，标志着企业生命周期理论的诞生。该理论从企业生命周期的各个阶段分析了企业成长及老化的本质及特征，认为企业的成长如同生物和社会系统一样，有其产生、成长、成熟和死亡的过程，并将企业生命周期划分为五个阶段:产生、成长、成熟、衰退和死亡。阿里·德赫斯的《长寿公司》从企业寿命的角度进行了企业可持续成长的讨论。
    在整理国外相关文献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各学派观点尽管不一致，但大多是从企业可持续成长因素或如何实现可持续成长两个角度来进行研究，为便于学习和借鉴，我们按照研究视角的不同进行了总结，绘制成图。■

主要参考文献
[1] 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London: Methuen and Co. Ltd., ed. Edwin Conan, Fifth edition, 1904.
[2] 斯蒂格利茨. 经济学.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6.
作者单位  西南财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