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善民

【内容摘要】本文从股票市场的视角出发，将企业家的活动内容及企业家精神的实质内涵类比映射为股票市场的性质和指标，在此基础上重新审视企业家精神，指出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当下，既需要企业家精神，也需要理性对待风险，坚持市场定位，在警惕道德风险的前提下，呵护企业家精神。
【关键词】股票市场   企业家精神   定价机制   道德风险   市场定位

        企业家精神对企业的经营管理甚至经济社会发展极为重要，然而目前并没有清晰易懂的理论体系或分析模型能够论证企业家精神的重要作用。企业家精神是否有机会纳入经济学家的数学模型，需要一个合适的观察视角。本文提出股票市场视角，将给企业家精神纳入主流经济模型的分析范式提供了思路。
        股票市场视角下，首先将企业家（精神）的特征类比映射至股票市场的性质和指标，而后阐述其合理性，并在股票市场视角下重新审视企业家（精神）的具体活动及内涵。该类比映射以威廉·夏普（William Sharpe）提出的资本资产定价模型（Capital Asset Pricing Model，CAPM）为理论基础。

一、类比和映射
1. 将全社会整体类比为投资者，将全社会的可用资源类比为股票市场中的可用资金。
2. 将企业家及其企业的活动类比映射为某只股票，将无数企业家活动组成的市场活动类比映射为全社会可投资的股票市场。
3. 将企业家及其企业的活动带来的价值变化类比映射为股票价格波动值。
4. 将各企业家所从事的经济活动相关性类比映射为股票之间的相关系数。
5. 将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类比映射为股票市场的繁荣程度（换手率、流动性等）。

二、重新审视企业家精神
       在股票市场视角下重新审视企业家精神，聚焦于企业家承担的风险性质、企业家的定价机制和企业家可能存在的道德风险方面。
1. 企业家精神联结个人风险与社会风险
       股票市场是风险定价与配置的市场，因此，在股票市场视角下，可以发现企业家精神联结了个人风险与社会风险，成功便为社会创造价值或失败则浪费社会资源的不确定性。个人风险与社会风险正是企业家通过市场经济活动将二者相结合，企业与社会同呼吸、共命运。
       股票市场视角下，企业家可类比为股票，内在合理性是企业家承担的风险及其风险价值，与股票所蕴含的风险本是同源，关键在于何种性质，以及如何为其定价。上述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可划分为两类：一是企业家获取利润或承担亏损的个人风险，二是社会整体价值增加或资源浪费的风险。企业家所承担的风险无时无刻都在个人风险和社会风险二者之间进行转化，故无法将企业家活动割裂为个人风险和社会风险，也无法确定二者比例。在股票市场视角下审视企业家精神，其中敢为人先、创新、冒险等内涵背后实质是企业家自我承担风险和社会承担风险的转化与结合。
        无论企业规模大小，企业家的决策都是个人风险与社会风险的合二为一，成则双赢，败则俱损。企业家的正确决策可以为社会创造价值同时转化为企业家个人经济利润，决策失败则个人承担经济损失的同时还浪费了社会资源，二者同步，并互相转化和促进。
2. 企业家精神的定价机制
       一个社会的经济发展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社会人才的分布与配置，合理的人才分布则需要合理的定价机制。若企业家精神的定价机制不合理，如同其他资源中的价格套利一般，企业家人才的分布也会出现套利或道德风险的情形，有损其社会价值的实现。任何工作均有获得利润或承担亏损的可能，任何工作均有可能给社会带来价值或浪费社会资源，即任何工作均有风险。企业家精神的定价机制亦可从股票市场的风险视角出发为其定价。
       企业家价值在于承受创新风险、经营风险、政策风险等，而后获得利润，转化为企业家的价值，并使企业持续输出带有社会价值的产品或服务，从而推动社会进步。整个过程的不确定性便是个人风险与社会风险的联结，若仅仅维持现有创新，其价值较低。第一，维持企业运转的企业家有价值，但不是企业家的专属价值，其他非企业家存在替代该企业家的可能。第二，维持企业原产品或服务的背景下，一定时间内会有其他企业家通过模仿和改进等方式设计生产出优于原产品的新生产品，此时原企业家并非最高效率利用社会资源，提供给社会的价值量已然是负数，在某种程度上属于浪费社会资源。
       创新产品在形成一定的进入壁垒后，便可以在一段时间的维持中获得巨大的利润，应将这一段时间的进入壁垒视作其创新风险报酬的组成部分。若企业有固定的经营模式和产品，维持固定利润，股票市场上给该企业较高的估值，也是比较常见的场景。根源在于企业形成的进入壁垒已然是其风险报酬的一部分，但该边际价值也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
        笔者在企业家精神的定价机制部分，借鉴股票市场视角下的风险定价，并通过上述分析，指出企业家精神的定价机制与所有的经济活动并无其他不同，这为全社会理智分析企业家的经济活动以及将企业家精神引入经济学分析提供独特视角和分析范式。
3. 伴随企业家精神的道德风险
        如认可企业家精神联结个人风险与社会风险，那么同时伴随企业家精神的还有道德风险。企业家可以经济活动为名，利用大量社会资源形成自己的资源池，大举进军各类不熟悉的行业和领域，大量试错，如若成功，企业家一本万利，如若失败，便是为全社会试错。在论证体系上，如不谨慎防范企业家精神的道德风险，企业家成功则和全社会一同受益，失败则为全社会保留大量的一手实验数据，包含科学实验数据、新型经营模式与盈利模式等，可为后来者提供借鉴。
       然而，企业家之所以可以调动大量的社会资源，关键在于社会对企业家的信任。若企业家的动机是成则双赢，败则仅自身承担有限责任，由社会承担冒险的负面影响，那么危害极大。因此，须理性看待企业家精神的风险性质，并在警惕道德风险的前提下呵护企业家精神。

三、时代呼唤企业家精神
       当下需要更多优秀的企业家推动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时代呼唤企业家精神，需要更多优秀人才敢于承担责任。社会资源是有限的，而资源利用效率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企业家的资源运用能力。在股票市场视角下，更多的企业家数量如同投资品种的增多，降低了整个社会的非系统性风险，这也是市场经济下分工细化的一个重要作用。企业家等同于股票进入市场，由众多投资人为其定价，分配整个股票市场的可投资资金。那么，整个社会等同于一个投资人，而社会所拥有的可用资源便是投资人在股票市场中所有的可用资金。
       时代呼唤企业家精神，这并不仅是企业家的个人利益，也是社会利益。核心在于社会整体的风险系数应适度，过低则社会发展缓慢，过高易引发社会风险。我们应理智地呼唤企业家精神，理性看待风险，坚持市场定位。
1. 理性看待风险
       理性看待风险是以风险社会的理念为指引，并借鉴股票市场视角下的不确定性对风险进行界定，在呼唤企业家精神的同时，理性看待社会中存在的风险性质，并合理刻画企业家所面临的风险性质，从而制定使企业家为推动和促进经济发展和进步做出贡献的规则，使更多的人敢为人先、勇于突破、开拓进取，这将有益于全社会。
        如前所述，企业家精神联结了个人风险和社会风险，个人亏损的同时也在浪费社会资源，企业活动给社会创造价值也给个人带来利润，这是企业家个人利益与风险、社会利益与风险紧密结合、互相转化的机制。创新虽好，但有风险，风险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大量的破坏性创新具有极大风险，若全部由企业家承担，抑或全部由社会承担均不合适。该如何分配企业活动过程中的风险，是呵护企业家精神的关键。
       理性看待风险需要厘清企业家精神及企业活动中的各类风险，制定规则时须防止个人活动的无限扩张，致使社会资源浪费，给社会创造价值的活动应合理回馈至企业家及其参与者的可支配收入中，应合理规范风险与利益的转化机制，以及企业家个人与社会之间的风险利益转化机制，合法权益依法保障，非法权益严厉打击，风险利益划分于社会有利，于人民有利，并上升至法律，具体细则于法有据，法律政策规则的可预期性是企业家茁壮成长的宝贵土壤。
2. 坚持市场定位
        在充分竞争的市场中，企业家犹如无数只股票，若缺乏创新进取的企业家精神，则经济仅维持现状，整个社会犹如一潭死水。只有无数企业家在夜以继日地进行冒险游戏，或成功或失败，站在股票市场视角下，便是上下波动的股价走势。股价只有上下波动，市场才有充分流动性，才可谓生机勃勃。部分企业家在市场活动中逐渐证明自己，部分企业家则逐渐被市场所淘汰。企业家肩负着替整个社会去冒险、去开拓的职责。在这个过程中，部分企业家开拓出商业蓝海，进一步促进了经济增长，提升人民生活水平，推动社会发展。部分企业家选错方向，决策失误，踩中经济发展中的雷区，并向整个市场释放信号、作标记，以警示后者。无论成功与否，每一个企业家都有其价值。
        每个企业家进行的经济活动对经济发展的价值都不等同，或浪费资源，或创造价值。但在企业家活动之初，无人能够预判其最终结果，如同“摸着石头过河”，该如何为企业家的每一决策进行打分评定，由何人来进行此类评定？是采用行政主管部门核实的方式，还是坚持市场定位，由市场无数投资者组成全社会“拟制的投资者”对企业家进行监督，哪一种方式更为有效？
       笔者认为，如由行政部门审查企业家的经济决策是否具有道德风险、是否会浪费社会资源，效率极低，无法有效激发市场活力。还是应当坚持市场定位，把该由市场进行的监督和筛选交由市场，行政力量不宜过度干预市场运行。
        坚定市场定位，首先是因为经济的发展离不开市场机制，在股票市场视角下的企业家活动，犹如整个社会是一个掌握全部可用资源的投资人，将包括资本、人力和自然资源在内的各类可用资源投向无数企业家。只有企业家足够多、企业种类足够分散，才可以将整个社会的非系统性风险降至最低，否则少数企业家的个人失误就会造成极大的资源浪费。其次是市场机制在激发企业家活力方面有先天优势，企业家在以社会为整体的股票市场上，需要发挥自身优势与能力，才可以在这个充分发挥个人禀赋的市场上分得一杯羹，否则就只能被市场所淘汰。那么，整个市场便犹如一个自我更新、自我监督、自我激励与淘汰的完美机制。
        坚持市场定位，给企业家足够可以发挥个人禀赋的空间，如果这个市场中的股票（企业家）数量过少，这对整个市场发展、企业分工都构成极大的障碍。
3. 防范道德风险
        企业家精神联结个人风险和社会风险的同时，也联结了利益和损失。当企业家认识到这一点时难免借此为名，以公肥私。经济社会发展离不开企业家的积极贡献，这是当今时代呼唤企业家精神的出发点，但也不可被别有用心的企业家借此谋求其个人利益或浪费社会资源。当然市场机制有防范道德风险的内在机制，该机制更多是通过企业与其利益相关者实行制约监督，但还应认识到，道德风险若完全由市场予以防范，很可能会存在先天的脆弱性和不完备性，存在无能为力甚至助纣为虐的风险。借鉴经济法中的监管理念，在市场机制完善时，不应当过度干预市场经济的运行，而在市场失灵时应敢于干预。
        目前我国已有的企业破产制度、企业有限责任制度，以及部分地区已开始试点的个人破产制度，均有可能会存在企业家道德风险。完善的有限责任制度和破产制度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除企业家进行经济活动的后顾之忧，但也存在滋生道德风险的可能。
       道德风险的防范需要监管者持续完善以信息披露为核心的监管机制。在呵护企业家精神的社会制度下，我们应大力发展完善与股票市场中信息披露作用类似的社会征信规则体系，建立完备的社会征信制度，建立包括企业及个人全生命周期的征信档案，从而有效防范道德风险。

四、结论
       以股票市场的性质和指标类比企业家精神，有着其内在合理性。以股票市场为视角审视企业家精神的关键在于风险性质、定价机制和不可忽视的道德风险。当下应呵护企业家精神，投资失败不应被嘲笑，创业成功不应被过度赞誉，应激励更多优秀的人才承担为社会创造价值的责任。只有正视了企业家对于整个市场的积极作用，谈及企业家及企业家精神时，才能够以客观的视角评定企业家精神对整个社会发展的重要性。呼唤企业家精神须以理性看待风险为前提，坚持市场定位，向企业家群体释放更多自由度，同时还须关注其道德风险的滋生与蔓延。■

主要参考文献
[1] 鲁传一,李子奈.企业家精神与经济增长理论[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03):42-49.
[2] 苏冬蔚,麦元勋.流动性与资产定价:基于我国股市资产换手率与预期收益的实证研究[J].经济研究,2004(02):95-105.
[3] 张维迎.市场的逻辑[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9.
作者单位 中央财经大学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