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韦敏

关键词：杨守彬  创投  以未来做现在  逆势成长  深度思考  创业  春光里

     “疾风知劲草”，一家投资公司能在风投“寒冬”中实现逆势成长，其背后的逻辑更值得探究。为此，本刊记者采访了春光里产业资本集团（简称春光里）创始人、丰厚资本创始合伙人杨守彬。
    
投资就是投人和投时代
记者：投资哲学是投资机构的灵魂，春光里在风投“寒冬”中实现了逆势成长，这背后自然离不开投资哲学的支撑。您秉持的投资哲学是什么？
杨守彬：如果上升到哲学层面来讲，投资就是投人和投时代，也就是投优秀的创始人，投未来的时代。春光里这两年之所以能在风投“寒冬”实现逆势成长，是因为我们在夏天就做了“棉袄”，当寒冬来临时，我们就能御寒。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投资哲学也好，做事情的哲学也好，抽象到最顶层来说，一个人、一个公司、一个基金会有三种做事的姿势：
     第一种是“以过去做现在”。很多人、很多公司都在研究别人是怎么成功的，研究这些年那些成功者做对了什么事，然后去学习他、模仿他，要做下一个阿里、下一个腾讯，实际上以我多年的创业和投资经验来看，你永远不会成为下一个谁。如果你只是跟着别人去学习、模仿，“以过去做现在”，你就永远无法超越过去，因为所有巨大的成功机会是历史给予的，错过就不会再有。
     还有一种姿势是“以现在做现在”。很多创业者、企业家、投资人看什么流行、什么热门，就去学什么、做什么，这就是“以现在做现在”，但实事求是地讲，“以现在做现在”也永远无法超越现在。因为所有的事物都有其规律，比如一个行业会存在波峰波谷的交替，当某种事情已经广为行业、社会所知的时候，它其实已处于波峰状态了，接下来就是向波谷运动。如果你在一个行业处于波峰时进去，那么你会被带入波谷，成为“陪葬品”和“炮灰”。
     最后，只剩下一种我认为最正确的姿势，就是“以未来做现在”，即以对未来的判断做今天的事，倒着想，正着做。很多人、很多创投机构的成功，其实都有赖于其提前几年洞察时代的趋势和机会，然后提前布局。投资哲学也好，做事哲学也好，就是在别人还没有看到趋势和机会时，甚至你提前布局还备受诟病、备受质疑、备受嘲讽的时候，就去干，并坚持几年度过至暗时刻，别人才恍然大悟。这是因为你对未来判断得准确和笃定，并且你去做了。
     其实成功的大企业或者投资机构，都一定不是跟着别人屁股后边去学、去赶、去追的，它一定是提前洞察机会，提前布局，然后慢慢做，等风来。今天的云、大数据已成为普遍的名词，大家都认同其巨大价值，但是马云2009年成立阿里云要做大数据和云时，真的是让别人“云里雾里”，很多人不理解他。而10年过去了，我们才开始研究、学习、使用云。
     春光里在风投“寒冬”到来之前看到了什么趋势和机会？两年多前我做了一个判断：未来只有两类投资机构能够生存，一类采用精英化的“狙击手”打法，人很少，但都是“狙击手”，打得准。另一类则采取生态化运作方式，就是做生态布局，我们选择的是做生态布局。具体来说，这个判断包括几点：第一，只有生态化创投才能赢；第二，只有深耕产业才能赢；第三，只有重仓“智能新经济”才会赢；第四，未来是无边界商业竞争时代；第五，未来是只有头部IP才能赢的时代。我们就基于这些判断，早早地开始做准备。
     怎么做生态化的创投机构？除了投资以外，我们围绕创业创新、产业升级，打造综合服务能力。峰会、大赛、培训、媒体、数据、空间我们都布局了。因为我们有这个服务能力，所以当“寒冬”到来时，更多的企业愿意让我们投资，也有更多的IP愿意给我钱。我们做的是全链条服务，因为如果只做投资，要等很多年以后才有回报，但是我们具备了当下为企业、为上市公司、为地方政府服务的能力，他们就能跟我们合作，然后这个生态就循环起来了。所以别人在“寒冬”里时，我们的这些服务收入却在增加，基金规模也在增加，投资项目质量也在提高。
     目前为止，我们很多投资项目，无论是项目的发展，还是回报都非常好。“凯叔讲故事”已经从一个几个人的小工作室发展成八九百人的一个亲子领域的品牌；“1919”是目前中国最大的连锁酒类平台；“苏文电能”是目前中国最先进的电能大数据公司，等等。
    
创业和投资的逻辑是相悖的
记者：任正非说过，失败的教训也是成功。能不能谈一谈您做风投时遇到的“坑”？
杨守彬：做创投除了要抓住时代给予的各种机会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躲“坑”。从某种意义上讲，躲“坑”甚至比抓机会还重要，你首先要保证自己别掉到“坑”里，尤其别发生致命危险。我们把好多“坑”躲过去了。当然也不能说没掉过“坑”，我总结下来，掉过最大的一类“坑”，主要是我个人的投资，机构的投资有投委会严格控制风险，问题不大。就我个人投资来讲，因为当时无法拒绝一些朋友、熟人的投资请求,所以往往失败率很高。有一些兄弟、朋友创业，让我支持他们，我说机构没办法支持你，我个人支持你。今天发现这些项目中虽有非常好的项目，但是很多项目都不好，所以投资绝对不能感情用事，绝对不能有一丁点恻隐之心。因为创业和投资完全是两个相悖的逻辑，创业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投资是要从希望中找到绝望，要用理性战胜感性。
    
未来已没有风口
记者：怎么看待长期投资？
杨守彬：做投资的，一定要用长期主义去穿越波动周期。其实做任何一件事情，一定要有长期主义思维。实际上这些年总结下来，做投资、做企业，最终就是要抓住该抓住的时代机会；另外，要持续不断地去做，享受时间的复利，不要指望一夜暴富。
     我把投资作为未来毕生的一份职业来做。为什么我强调做投资必须有长期主义思维？因为投资是我所能选择的最好的生命方式。做投资，你只要足够勤奋、足够聪明，财富的获得和增加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我认为做投资最大的回报并不是获得财富。做投资要不断跟最聪明的创业者交流，然后不断研究未来技术、文化、消费的趋势，这样做一个最自然的结果，就是引领、逼迫自己不断学习、不断提升思想和认知，不被时代抛弃并乐在其中。我认为这才是做投资最大的收获。
     所谓长期主义，可以从两方面而言，一是我自己会长期做投资；二是做投资必须有长期的耐心。尤其是现在，投资已经从风口时代，过渡到了一个长期主义时代。就未来而言，我认为没有什么风口了，风口就是风来了就走。过去你创业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台风口，哪怕一只猪也会被吹到天上去，但台风很快就会退走，你看到的景象是只有一两只猪在空中翱翔，绝大多数猪掉到锅里熬汤了。
     未来是一个“智能新经济”时代，这个时代的周期很长，它不可能是快速来快速走的风口。“智能新经济”时代就是以人工智能、区块链、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思想和技术为引领的一个全新经济时代。这个时代的周期可能为10年、20年或者更长，而且它需要创业投资的周期更长。在此期间，绝大多数有关的创业也不会成功，但成功了就是大企业，就会有几十亿元、几百亿元、甚至几千亿元的规模，所以你必须要有做长期投资的耐心。
    
无形决定有形
记者：俗话说“苗好一半谷”，有了好项目，事情就成了一半。春光里甄选项目的原则是什么？
杨守彬：我分纵横两条线来回答。从纵向上来说，就是不同类型的基金或者投资机构，投项目的逻辑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种子投资，主要是投创始人个人，就是判断这个人行不行、能干什么事，你认不认可他？天使投资主要投商业模式；A轮投资看产品；B轮投资看数据；C轮投资主要看规模，看在一个赛道内，你排在第几位，有没有更强大的竞争对手，有没有成功的可能；D轮投资主要看回报，此时企业已有一定规模，估值也比较高，你要考虑投它还能不能挣钱。
     我们现在实际上都做全套，春光里每支基金都有不同的团队运作，一支基金只投一个纵向的产业，比如“智能新经济”创投基金、文创基金。同一支基金，可能早期投，中期、后期也投，而且不同的人分别负责早期、中期和后期，不同时期的投资逻辑不一样。
     从横向来说，就是你怎么去判断这些企业。肯定是从创始人、商业模式、竞争位势等方面综合考虑，但最核心的还是人。这个人行，他怎么都能行；人不行，再好的行业、再好的产品给他做也不行。投资行业都说投资就是投人，但这只是一句口号，90%的投资机构花时间最多的地方还是去研究行业、研究竞争对手、研究企业数据，都是根据这些有形的东西做出判断，然后去投资。但实际上影响和决定一个企业最核心的是无形的东西，即创始人的思想认知、能力及意志力，这叫无形决定有形。
     对我来说，投资确实就是投人，一些基础工作当然要做，比如还是要研究行业，但我是花20%的时间研究那些有形的数据和模式，花80%的时间研究人；而很多投资机构是花80%的时间研究行业，花20%的时间研究人。过去，很多投资都是“先结婚后恋爱”，考察企业一个月、两个月或者三个月就决定投资了，但是投完以后发现，这个企业和创始人还有很多问题，因为你事先对投资对象缺乏深入了解。我现在完全逆转过来了，叫“先恋爱后结婚”，这也是春光里投资模式的价值所在。
     我投资之前，这些企业的创始人已经在“春光里”这个平台参加了“春光门”的学习，是我们的门将。他在这里学习交流，要么来上我们的“豹变课”，这都是一两年的过程；要么参加春光里产业大学的学习；要么来参加我们的峰会、论坛、私董会；要么在春光里产投生态综合体里，我们带他去地方落地。总之他已经在春光里的平台上，以各种方式与春光里产生了交集、合作与磨合。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判断一家企业就比较容易和准确，当我们决定投资它的时候，已经对它非常了解了。
     春光里为什么要打造这种平台？我们通过服务赋能支持被投企业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这个平台对其巨大的加持和赋能的能力，这样，我投资更准了，投资的估值价格也一定比别人低，我们基金的竞争优势就出来了。
记者：选好项目很重要，但投后管理也不能忽视。你们如何做投后管理？
杨守彬：春光里能把投后服务真正做强做大做细，并使这种服务常态化。我有100多人的团队做创业、创新的支持，做产业升级等投后服务。所谓投后服务，一方面体现在创业指导上，我现在做的是全体系指导：“春光门”“豹变”“产业大学”、智库、导师团，我就凭这些指导创业。当然还有其他配套服务：你需要宣传、要打造IP，我有媒体、有整合营销传播帮助你；你需要人才，我有春光猎头给你猎人才；你要继续融资，我们还有FA团队；你要落地，要到哪里去建厂，全中国十几个省市我都有落地的能力。
     一个创业企业想要的无非就是钱、人、智慧等资源，这些我全能给你，而且是真真切切地、系统地、规范地给你，这就是好的投后服务。
    
缺乏深度思考的努力是低品质的勤奋
记者：您曾用7个月时间闭门思考企业未来发展问题，这给您带来了哪些收获？
杨守彬：“定能生慧”，一个企业家要能定下来、静下来，不能整天忙碌，我们看到很多企业家总是用战术上的勤奋掩盖战略上的缺失。忙是对的，也是应该的，但如果你持续几年一直这么忙，连一点思考的时间也没有，那你一定是盲目的、迷惑的。因为缺乏深度思考的努力都是低品质的勤奋。拉车的同时，还要抬头看方向，很多人没有看方向。所以，2017年我“闭关”让自己安静下来，所谓“致虚极，守静笃”，要思考更多维度的事。我认为造成人和人之间最大差异的，就是思想和认知，所以要做一个优秀的投资人、企业家，就要不断升级思想、扩充认知边界，这是最核心的工作。一个优秀的企业家和投资人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布局者，不是一个具体做事的。
     如何布局？要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高屋建瓴，对未来的判断要清晰，对一些本质问题的理解和把握要透彻，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闭关”静下来，主要就是做这个工作，也正因为做了这个工作，才带来了春光里两年的快速发展。
     “闭关”期间，我思考了两件事：一是看清未来大势、未来方向，然后据此对未来进行布局。二是思考企业和投资本质的东西，这是最具价值的。这个本质的体系，就是“魂道法术器”，即企业经营的五层次升级系统。“器”就是工具，你只能做一个器，就处于最低层次。比器高的是“术”，你只有一套战术打法，就只能做小公司。“法”就是系统，你有一套治理系统，就能做中型公司。“道”是本质和规律。小米为什么能成功？就是雷军抓住了“专注、极致、口碑、快”等本质的东西，所以他能把小米做成大企业。而要做伟大的企业，则必须做有“魂”的企业，就是要有使命、愿景、价值观的驱动，要靠哲学经营企业，伟大的企业一定是这样的。我思考清楚这些东西，就可以看清我要投资的企业或我自己做的企业处在哪个层次。企业家处在什么层次，决定了他只能做出与其层次相对应的企业。
     比尔·盖茨为什么能将微软做得这么成功？他从一开始辍学创业，就说要让全世界每个人都用上电脑，而不是说要成为世界首富，这是他创业的“魂”。他的层次在山顶上，一开始就是使命，成功了还把钱都捐出去，他并不是为了追求财富，而是在追求使命时，顺道成了世界首富。乔布斯说活着就是为了改变世界，他根本不关心苹果的股价，只关心苹果能不能做出改变世界的产品。马云说要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他就是靠这个使命去做事情，所以能做大企业。那些只追求金钱的企业，都是小企业。
     总之，“闭关”期间，我想清楚了未来，想清楚了本质，想清楚了未来的人生信仰。我们2019年举行的“917”发布会，对外发布的就是为升级而生。一个人，一个企业，乃至一个城市，一个国家，都必须时时去升级，因为不升级终将被抛弃，唯有升级方能生生不息，人类的发展史本身就是一部升级史。未来、本质、人生信仰这三个关键词就是我“闭关”几个月的最大收获。有这些系统、思想做支撑，做投资也好、创业也好，就能气定神闲，就能淡定从容干大事。因为你看得远，心大了事就小了。你的思想体系很大，那些小事就都不是挑战了，再加上如果你对未来有穿越式的洞察笃定，对未来就会越有信心，这样你对当下才会有耐心。
记者：哪些行业是未来具有投资价值的行业？
杨守彬：春光里现在投资的一个核心概念，叫作重仓“智能新经济”。重仓，是因为投资就是投时代、投未来，而不是投现在，更不是投过去。我认为未来只有三类企业，即人工智能企业、“智能+”企业和被智能淘汰的企业。
     人工智能是“核”、是引擎，这个引擎要往所有的机器上装，往所有传统行业上装，如智能+农业，智能+金融、智能+文旅、智能+制造等。过去人工智能处于概念和技术阶段，现在它处于赋能阶段，它给传统行业赋能，可以提高行业效率，创造新的场景，提升产品体验。其实未来智能是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所以我们要去重仓。
    
创业早期需要个人英雄主义
记者：您很重视创始人团队的机制设计，比如股权分配设计等。有的团队刚开始创业时，大家关系融洽，忌讳谈股权谁多谁少的问题，但当公司发展得很好或者上市的时候，创始人之间就发生了对企业实际控制权的纷争。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杨守彬：一个创业公司的股权，两个人平分容易分家，三个人平分容易打架。所以股权不能平分，平分的企业不能说完全不能成功，但成功的概率很小。因为创业、经营企业要顺应人性，不能跟人性对抗，尤其是一个早期创业公司，艰难险阻那么多，没有精神领袖，没有老大，根本不可能搞好创业。所以，这个时期必须要有个人英雄主义，必须要有人敢于决策、敢于担责，必须有老大。如果股份都平分，会造成创始人之间出现“做成了功劳都是自己的，做不成责任都是别人的问题”，大家容易扯皮。
     当然，公司再往后做，就要靠机制，推动一个公司持续发展的一定是机制而不是某个人。一个企业的发展就是推力和拉力的结合，这个拉力就是企业的使命、愿景、价值观。使命就是企业为什么而生，愿景就是成为什么，价值观是如何成为。你必须要有这个高远的拉力去拉着公司往前走。而推力就是流程、标准、系统等，就是让一切都在机制上运转，以此推动大家往前走。所以这两个力的建设非常重要，一个叫使命、愿景、价值观，一个叫模式、组织、KPI。
    
创业没有真正的失败
记者：您接触过无数创业者，自己也创过业，对创业有很多感悟。您对年轻创业者有什么建议？
杨守彬：第一，年轻人对创业要慎之又慎。因为创业的门槛很低，谁都可以创业，但是创业成功的门槛很高，成功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未来将进入硬核创业时代，就是说未来创业成功更难。未来创业面临的挑战是综合性的，依靠个人白手起家，然后慢慢发展已不可能，因为你一上来都是跟高手过招，要面临各种巨大挑战。
     第二，你只要坚定地选择了创业，有强大的愿力想创业，我恭喜你。我认为，创业只要开始就没有失败的人生，因为从更高的人生价值来讲，创业没有真正的失败，它是一种生命的度过方式。既然你选择了它，就要喜欢它、享受它，且不要以一城一地一时的成败来影响自己，你要把它变成一个毕生的修行方式，创业是最好的生命修行。创业会遇到艰难险阻，但在解决困难的过程中，你自己的能量、境界、格局、视野、人生体验都在启动，哪怕遇到了一些失败。具象地说这个事你虽没做成，但是你的能量得到了提高，然后你再去做事，可能就做成了。
创业的人生是五彩斑斓的，是拥有无穷想象力和美好体验的，就像一条大河，没有跌宕起伏，哪会有波澜壮阔。这也是我愿意投资创业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