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招不到得心应手的技术工人，并不仅仅是学校的问题，其实更是企业在人才培养上不参与或参与不到位的问题。
文/杨佩昌
企业管理者都很清楚：机器可以购买，技术也可以通过转让获得，但是人的培养却无法一蹴而就。对制造型企业而言，技术工人不可或缺；企业转型升级，更是需要高质量的技工。
然而，技术工人特别是高级技工短缺的情况相当严重。从存量看，据不完全统计，在近1.4亿的城镇企业职工中，技术工人有7000万人，其中高级技工仅占3.5%，中级、初级技工比例分别为35%和60%。相比之下，美、日、德等发达国家的高级、中级技工比例分别高达35%和50%。从增量上看，高、中技工的供给严重不足。北京地区高级技工或技师的供需比大约为1:7.3，广东省为1:9。而在老工业基地辽宁，钳工与车工等普通技工的工序比竟也分别为1:7和1:9。据中央电视台报道，我国高级技工的缺口高达100万之多，技工短缺已经成为企业运行和发展的瓶颈，以至于某些企业为了填补其关键岗位的空缺，不得不重金招聘技工。一些重要的国家工程项目也同样遇到了人才奇缺的问题，例如某大型国企拥有一台先进的精密仪器，上万名员工中只有一个高级技工会操作该设备。
技工短缺是如何造成的呢？首先是以文凭为导向的观念和社会对技工的歧视和偏见有关，导致年轻人大多不愿意报考职业院校，因而出现了技术工人的断层问题，高级技工的年龄老化趋势日渐突出。据上海市总工会对40多家企业3.7万名技工的调查显示，高级技工98.8%的人在35岁以上。其次，教育体制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职业教育的发展。考生一旦选择了职业教育，再没有了反悔的机会。一旦进入了职业教育的大门，今后再转行做学术研究之类的会比较困难，因此，家长和学生对选择职业教育持谨慎态度。此外，技工待遇过低，普遍低于管理人员，凭收入养家糊口并不容易。
由于上述原因，学生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选择职业教育，从而导致职业院校学生的素质偏低。尽管职业教育机构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生源素质不理想这一局面仍然难以得到根本的改变。没有优秀的生源，就难以培养出高质量、具有创新意识的高级技工。由此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目前中国企业市场产品合格率只有70%，科技成果转化率只有15%左右，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只有29%，远远低于发达国家水平。
而德国正好相反，德国以高级技工为荣。笔者去一个朋友家做客，他在介绍自己的小镇时，不是说这里出了什么高官，而是告诉我，他们这里有一个高级技工。那种神态，简直可以用自豪来形容。至于说到收入，别说高级技工，就是普通技工都能很好地养家糊口，他们的收入不低于公司的普通职员，甚至略高。更重要的是，德国教育体制促进了职业教育的发展，因为学历教育和职业教育的门是相互打开的，获得文凭后再去参加职业培训的事很常见，而参加过职业教育，不想在这行干下去，转身去大学读文凭也不是没有可能。从很多大学教授的简历可以看出，他们曾经选择过职业教育，之后再进入大学校门，开始了学术之路。
德国职业教育举世闻名，是世界上进行职业培训教育最好的国家，其职业教育的成功被全世界广为赞叹，被誉为“德国经济腾飞的秘密武器”。德国职业教育素以历史悠久、体制完善、专业齐全以及质量一流而著称于世。它不仅拥有数量庞大的职业学校、培训机构，还包括二百多所应用技术大学，其毕业生广受企业欢迎，就业率远高于普通综合大学。除此之外，德国还有另外一种更为贴近企业的学校类型，即双元制大学。此类大学的办学模式是，学生在大学学习理论三个月，然后进入企业实习，接着把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带回大学，到课堂上学习探讨。经过进一步的理论深化，又回到企业，将其运用于实践之中。如此每三个月交替，循环往复，学生的理论和实践能力得到有针对性的提高，大学毕业后与企业几乎能做到无缝对接，不需要适应和过渡期。
德国职业教育在中国获得了广泛的认可，各地也开展了不少中德合作项目，其毕业生受到企业广泛欢迎。尽管如此，职业院校的毕业生到企业后并不能马上适应工作岗位，而是需要一定时间的磨合和过渡，这与德国职业院校的毕业生形成了明显的差距。那么，同样是德国模式输送出来的毕业生，为何无法达到德国院校的培养水平？
这与中国企业的缺位有关。目前，中德合作的模式是中方学校与德方学校对接，企业参与度不够高，学生只能在学校的虚拟环境中训练，与真实的工作岗位产生脱节。尽管中德合作项目按照德国的教学方式进行培养，但是实训教师并不一定具有企业工作经验，无法提供真实的实训方案，训练只不过是理论学习的延伸，由此，学生并不真正了解企业环境和岗位要求。目前，德方对这一问题已经有所认识。德国巴伐利亚州教育主管部门负责人斯拖弗女士表示，中德职业教育和应用型教育应该有所创新，不要局限于校际合作，而应引进企业，形成以企业为中心的学校-企业-学校的模式，让企业发挥更大的作用。
即便部分学生前往企业进行真正的实训，但是，由于学校教师与企业师傅缺乏沟通，导致理论学习和实训未严格同步，导致学生在学校的理论学习与企业实训并不吻合。特别是由于受模糊文化的影响，学校和企业在对接时往往不是非常精准，无法像德国学生那样，上周在学校学习的理论，下周在企业就得到训练；在企业遇到的问题，回到学校能够得到理论上的解答和深化。中国职业院校毕业生出现“开水烧不开，顶多九十度”这样的问题，与目前不合理的培养机制有密切关系。
企业经常抱怨招不到得心应手的技术工人，这并不仅仅是学校的问题，其实更是企业在人才培养上不参与或参与不到位的问题。如果还是按照目前的培养方式，企业永远也不可能招到合适的技工。解决问题的钥匙在企业，该是企业深入参与职业教育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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