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和创客的思想成分一样，但思想结构排列组合不同。
文/鲍勇剑
关键词：创客思维 认知结构 思维藩篱 虚拟的真 颠覆 发生概率
管理的效用体现在是否可以将平凡转化为卓越，我研究创客也是同样的目的，只有能让平凡人转化为成功创客的管理思想才值得关注和实践。我的研究表明：（1）创客不同寻常的能量来自他们六个层次的思维势能；（2）平凡人可以模仿创客思维背后的六条思维原则。有势能层级的创客思维是一种新型的心理和认知结构或格式塔（Gestalt）。打通这六个层级的思维，平凡人也可以成就伟大事业。
创客，一种与众不同的思想现象
煤炭和钻石的区别是什么？手电筒光和激光的区别是什么？其实煤炭和钻石，手电筒光和激光，它们拥有的成分都一样，因为排列组合结构不同，所以产生价格和杀伤力方面的差异。同理，平凡人和创客的思想成分一样，但思想结构排列组合不同。
这就引出第一个基本问题，创客的思想结构是怎样的？他们思想的格式塔是什么？
物理学家费米比喻说：有四个自由参数，我可以把数据变成一头大象。李政道教授回应：如有五个自由参数，我可以让大象的鼻子跳舞。平凡人会将“自由参数”等同于混乱程度的熵值，越高越乱。但对于有创造力的人而言，那是混沌，是可以进行自由创造的状态。所以，在上述假设的情形下，熵值越高，不是越混乱，而是越混沌。混沌不是混乱，混沌是0，0不是没有，0是万有的状态，即所有的可能秩序同时存在的状态。就好像女生在没有谈恋爱的时候，所有的男生都可能成为男友。这样看，0的状态就是美好的混沌。
这引出第二个基本问题：创客是怎样把代表“混乱”的熵变成代表创造潜力的混沌“自由度”。
2016年，两位经济学家因研究“不完全合同中的非经济因素”而获得诺贝尔奖。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不完全的经济合同能受政治势力影响，形成对一方有利的结果。观察任何成功创业到建业的公司，如苹果和阿里巴巴，它们先为自己创造了市场，再允许所谓的市场竞争。这些创始企业和市场之间内含一种非经济的统治关系，所以才有居高临下的优势。
它引出第三个基本问题：犹如水势，创客有高于市场竞争的社会影响（统治）势力。创客的“统治势力”从哪里来？
从这三个基本问题出发，我们看到平凡人和创客的两个重要区别：第一，他们有不同的认知格式塔。平凡人在一个层面上思考，创客有六个高低不同的认知维度。第二，创客能够无碍穿梭在六个认知维度之间，不断获得由高向低维度的势能。但是，这二个区别不会永久地阻断平凡人成为创客。只要普通人了解并利用下面的六条思考原则，他们不仅可以识别思维的六个维度，并可能变成强大的创客。
第一原则，想象不可想象的，但是是值得想象和必须思考的
以星际移民为例，在SpaceX的马斯克民营火星计划之前，它不可想象。但马斯克帮我们看到星际移民是未来人类必须想象的生存挑战。如何彻底解决化石燃料带来的污染，怎样实现零成本的能源利用，过去也是不可想象的议题。但马斯克向人们展示，它们值得想象。像他这样的创客最热衷于不可想象却值得或必须想象的问题，因为那是他们思想势能的最高点。一旦他们让问题变得可以想象并值得想象，社会愿望和资源就会迅速聚集在他们周围。凡人变创客，这是最艰难的一步，最高深的思想藩篱。平凡人上升到这个思想势能的最高点，其难度在于下面的四道樊篱。
一是没有可供表达的语言和概念，因此无法组织思维想象活动。“按揭”在今天是常识，但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人们没有这个概念，也就无法想象房地产市场可以像今天这样。
二是找不到能够传递感官刺激和感知的中介，因此无法用比喻的方式方法组织对新生事物的理解。今天，“有机的”人类不知道完全由“无机的”机器人完成物质生产会是怎样一种体验，因为人类从未经历过。
三是与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有严重的抵触，因此不敢想象。例如传统经济学者无法想象津巴布韦这样的主权国家可能成为未来另类的金融中心。但是，在对话布拉格的比特币社区领袖后，我便能看到比特币体系和津巴布韦几近崩溃的传统金融制度之间有着荒诞却切实的因缘。
四是现象超过人的一般心理承受能力或为情感禁忌，因此不愿意想象。例如日本的成人漫画中有许多外国人心理难以承受的描绘。类似的阴暗文化却同时也滋养了日本阴柔幽远的设计风格，促生了像伊藤润二这样的恐怖漫画家。
打破上述四道思想的樊篱，平凡的人便可以尝试想象不可想象的新秩序。
第二原则，从不可想象到可以（文学）想象
每一位伟大的创客都曾是“商业乌托邦”帮主。亨利·福特的流水线商业模式背后深藏着美国文化熔炉的社会理想。迪士尼兄弟制作的卡通人物代表着他们对现代人生活观的思考。迪士尼乐园也是大萧条后人们的精神避难所。爱迪生擅长用自己的发明，特别是电灯，来展示新型的生活形态和社会关系。在过去、现在、未来之间，被感知到的现在存档为过去的记忆，有意义的现在延展到未来。乌托邦能制造面向未来的意义，因此被创客青睐，用来牵引追随者的心理意愿和行动承诺。
从“不可想象的”第六个维度到“可以想象的”第五个维度，创客有两种值得模仿的能力，一是所谓的文学虚构的能力。另一是构建乌托邦的能力。每一位优秀的创客既是用商业写作的文学家，也是善于用商业交换社会影响力的政治家。结合这两种能力，创客让我们看到文学可以描述的，也是商业值得追求的。
从化纤纺织品、可乐、房地产、无人汽车到共享制度，我们习惯的衣食住行的世界都是人造的，其物质的背后皆为社会意愿和动机。在人造世界中，能统领社会意愿者胜。因此，在创客宣讲的价值没有实在展现之前，富有想象力的商业乌托邦扮演着鞭策和指引社会意愿的重要角色。因为相信，所以看见。相信的人多了，久了，乌托邦便成为现实。
第三原则，冲撞不可行的边界
从可以文学想象的维度到可以执行的维度，一流创客善于突破小概率事件的“魔鬼三角区”。这是由三种执行条件围成的限制区域。
不可行（improbability）指想象的新事物缺乏一般的实现条件，或者说只有在极端条件下才会发生，即小概率事件。极端条件也被认为需要颠覆三种看似艰深的限制，因此执行难度高，是小概率事件。这三种限制为：非理性条件，非人类前提，非本分的想法。它们组成遏制执行的魔鬼三角区。不断冲撞这些限制，尝试各种颠覆它们的方法，这是创客在此维度的实践特征。
以颠覆“非理性条件”为例，让缺乏资源的沙漠变成商业绿洲，这是非理性。能颠覆这一点的迪拜就成为了阿拉伯世界贸易之都。
以颠覆“非人类前提”为例，地球人移民火星怎么可行呢？SpaceX的马斯克通俗地解释，星际移民是必然趋势，只要提供在美国加州一般房贷所需的50万美元就可以跟他去火星。在马斯克颠覆性的方案下，移民火星突然从不可行变成不可错失的先机。
以颠覆“非本分之想”为例，美国总统特朗普由放荡不羁的商人成为政治领袖，本被所有人视为非分之想，却由他变为现实。这个原本被主流意见认为是自取其辱的举动，现在开创了先河。
以目前面临的各种社会关系矛盾为例，如果颠覆“非分之想”和“非理性条件”，让先富裕起来的一部分人“先高尚起来”，则可以刹那间推倒经济阶层之间隔阂的墙，开创新社会关系契约的共同憧憬。
以“非人类条件”和“非本分之想”为例，如果颠覆对智能机器人创造的价值归属的看法，让机器人负责物质文明的生产，让自然人负责精神文明的生产，解决生产和分配的社会矛盾立即变得可行了。
总之，平凡人自我设限在小概率事件的“魔鬼三角区”之内。创客却坚持冲撞它的三条看似不可逾越的边界，直至成功。
第四原则，设计可行性成为既定模式
从小概率到大概率事件（from improbable to probable）,创客致力于让四种条件由生疏变成熟稔。任何概率事件都没有100%确定的效果。但通过建立人们头脑中因果关系的定见，创客让新事物演变为社会认知中的既定模式，或必然选择。当科学的概率事件变为社会的必然趋势，创客便获得巨大的心理影响力和新市场中的统治势力。在网络新经济中，阿里巴巴和亚马逊就是两个代表事例。
需要强调的是，从“不可想象”维度开始，顺应而下，它是获得在此层次上的“势力”的前提。没有上一个维度一脉相承，就没有下一个维度的资源和力量。
在这个维度上，创客关注改造四个条件，才能让小概率走向大概率事件，直至相关者认知中的既定因果关系模式，然后成为必然选择。
改造政治条件能让因缘关系上升到因果关系。例如，对于做儿童尿布的实业家，放开二孩政策，市场规模和商业模式便出现质的飞跃。哪些可以改造，哪些能够影响，哪些必须顺应，这些则是创客政治成熟度的问题。又如，外资撤出中国，他们实际上正在浪费一个绝好的政治沟通的机会。
改造颠覆性技术条件能让因缘关系上升到因果关系。15年前，我建议最早投资RFID技术的企业家把它与奢侈品和高档食品防伪跨界联系起来。遗憾的是，他们错失改造利用的机会。今天，做区块链技术的企业有同样的改造机会，不要错失。
改造社会条件能让因缘关系上升到因果关系。我曾建议摩拜单车的创始人超越技术，关注其商业模式中的友善社会关系，让它成为各种友善社会关系的载体。例如，夜归学生寻求同道陪伴，增加安全感。如果将友善的社会关系注入技术产品，后来者竞争的门槛陡然变高。
改造经济条件必须和其他三条相结合，然后才比较容易进行。SpaceX改造政治条件，游说国会，让民营公司为军用卫星发射服务。为调动社会意愿，改造社会条件，特斯拉宣称：“我们的专利属于您。”发布的那个晚上，千万条留言回答：“我们属于特斯拉。”政治、技术、社会三大条件一旦获得改观，改造经济条件变得容易了。
总之，在这个维度，创客为新生事物制造“可行的场”。当四个条件改善后，人们会把新事物当作社会的必然选择。
第五原则，先构建“虚拟的真”
“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构建世界的12处中，最难做到但最快显现效果的是“意”。为顺应凡人对12处的偏好，创客不仅有“意”上的概念化能力，还有构造“虚拟的真”的能力。在他的商业乌托邦尚未实现之前，特斯拉的马斯克不断推出全球充电站的图景。它就是一种虚拟的真，以强化“旅行可以免费”的社会愿望。
构造“虚拟真”不是讲故事而是制造故事。二者的区别在五项要素：“虚拟真”有逻辑一致的时空体系；有真实的人物角色；有可靠的资源预算支持；体现的一桩桩事件都言之成理，有生动可信的特征；可以回忆，能够联系到当下，有值得投射到未来的体验情节。
最经典的“虚拟真”莫过于佛教和基督教。这两大信仰都包含了制造故事的虚拟真，都体现出了上面五项要素的运用。
从“可行的场”转向“虚拟的真”，创客不仅仅讲故事，更重要的是制造故事。这个过程需要我们对于围绕故事的人物、情节、逻辑和事件有栩栩如生的演绎和设计。例如，在全球旧秩序崩溃的背景之下，我们可以想象社会核心价值观是一个新秩序的聚焦点，是中国版的普世价值，它比军事武器强大。不过，如果停留在讲故事的阶段，想法则难以成为鲜活的秩序。
第六原则，间断推出真切的雏形和证言
最近量子力学和混沌理论的发展带来社会观念的改变。它至少普及了一个认识，即我们深信不疑的事实其实是重复的片段，是片段有规律的叠加，就像雪花美丽的图形来自片段重复叠加。这样的科学认识早就在哲学和宗教中阐述过。常州天宁寺有一幅星云大师的禅联：四大皆空示现有，五蕴和合亦非真。“示现有”就是不断展示片段。现实也只有片段可以展示。不断重复叠加，凡人便形成有规律的整体印象。创客执行能力出神入化的表现也在于懂得间断地“示现有”，维护利益相关者对新秩序的希冀和参与愿望。因此，创客落实理想的执行活动要点在创造雏形（有规律的片段），“示现有（间断推出片段证言）”。
没有一位创客100%实现了当初的许诺。蓝图是用来激励人心的。但要让可行性有可信度，创客就必须要间断推出符合蓝图的片段现实。让未来成为值得信任的追求，就如同样板房和按揭对购买者入住前愿望和行为的影响。
要让片段证言在具体的时空情境中自证并他证（相关者自己说服自己），创客还会施展另外一种执行能力，一种往返于当下和未来的能力。平凡人生活在当下，创客往返于未来。他们把未来理想中的片段折射到当下“示现有”的活动中，以此反复强化相关者追随的意愿。以房地产早期创新为例，如果购房者不相信“样板房是未来的家”这一片段展现，他们怎么会凭借样板房付款？
所有的创客创新都带有同样的逻辑关系。为顺应平凡人的时态观，创客一般以过去进行时展示未来秩序包含的必然因果关系。创客利用平凡人记忆中过去时态的印象，解释为什么新事物是旧回忆的自然延续。所以，我们说创客在执行层面做事的规律是“未来时态，倒序执行”。全新的新事物会吓坏平凡人。贾跃亭的“生态反”商业模式是未来时态的新新事物。因为没有做时态改装便推向社会，吓坏了平凡人。
哲学家米尔恰·伊利亚德说“如果今天我们不生活在未来，那么未来，我们会生活在过去”。确切地讲，平凡人一直在回忆过去，创客总是生活在未来，并往返穿梭向平凡人兜售“值得回忆的过去”。
凡人与创客，组成元素都一样，没有区别。但是，元素的排列组合结构不同，在产生运用过程中则带来天壤之别。创客的思想有一以贯之的等级结构和维度。他们统领新市场的“势力”不仅来自思想高度，还源于在六个维度层级之间辗转自如而不迂腐。平凡人怎样获得同样的思想结构和灵活运用能力？从上述六项思想原则做起，突破思想的薄墙指日可待！■
作者系加拿大莱桥大学管理学院副教授、复旦大学管理学院EMBA特聘教授，本文出自作者在 “2016年管理创新思想者和实践者大会”上的获奖演讲。
编辑 王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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