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友强 张俊妤
关键词：市场垄断 创新垄断 消费者利益
有一种流行的观念认为竞争的对立面是市场垄断，如果某个行业一旦形成垄断，消费者利益就会受到损害，市场竞争就会受到阻碍，需要借助政府之手加以防范和遏制。这种观念的产生和反垄断理论给出的错误分析和解释有很大的关系。市场垄断可分为基于正当的竞争和不懈的创新而获得的垄断和基于不正当的竞争和非生产性的努力而获得的垄断。为便于区别，对于前者我们称为“创新垄断”，而对于后者称为“非创新垄断”，并认为“创新垄断”对竞争并不构成危害，抑或说它是竞争过程的一种正常表现形态，而不是竞争的终结和替代。受反垄断理论的误导，流行的观念认为竞争是好事，有效率，而市场垄断都是坏事，没有效率。我们的看法是竞争和“创新垄断”都是好事，都有效率，不加区别地实施反市场垄断不仅不是维护竞争，反而是妨碍竞争，制约企业家的创新能力和创新空间。
一、反垄断理论的荒谬之处
反垄断理论认为，某个企业在竞争中一旦成为行业的垄断者，就具有了决定市场供给数量的能力。出于利润最大化动机，垄断者必将产量设定在边际收益等于边际成本时的那个产量，和完全竞争情形相比，产量少而价格高，因而市场垄断不仅会损害消费者利益，而且会对社会总体福利造成无谓损失。为了维护长期垄断地位，垄断者还会采取掠夺性手段（如恶意降价、扩大产量等）以阻止新竞争者的进入，危害市场自由、公平的竞争，必须加以防范和遏制。
反垄断理论是通过和完全竞争条件下的均衡产量和价格进行比较来“证明”凡市场垄断都会对消费者利益构成危害。诚然，和完全竞争情形相比，市场垄断下的消费者剩余要小，但因此就断定凡市场垄断都对消费者不利是荒谬的。原因如下：
首先，如果垄断者是通过非生产性的努力消灭竞争对手而成为垄断者，相信没有人会认为这种垄断对消费者有利，但如果垄断者是通过诚实的努力和不懈的创新而成为垄断者，属于“创新垄断”，而不是靠欺行霸市、坑蒙拐骗、价格合谋等不正当手段谋取垄断地位或势力，何来的危害呢？“创新垄断”凭的是创新能力，要么产品与众不同，要么生产成本领先，因而在自己盈利的同时给消费者带来不一般的满足或是更多的经济实惠。阿里巴巴凭借网上零售交易平台的霸主地位，每年双“11”创造几亿元的收入，并未发现给消费者造成什么损害，相反，这种交易技术的创新给万众消费者带来的是购物的轻松便捷和经济实惠。
的确，和完全竞争情形相比，市场垄断产量少而价格高，但在创新垄断情形下，市场不缺乏竞争，之所以产量少而价格高，原因在于缺乏像垄断者一样能创造非凡产品的企业。可令人困惑的是不少人认为只要消灭市场垄断，通过竞争就会增加产品的供给，殊不知作为非凡产品即便是仿造或模仿创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令人不解的是，本来维护竞争的目的是为了鼓励创新，现实中为了鼓励创新甚至不惜牺牲短期效率让创新者对其创新技术享有专利权，可反垄断政策却往往陷于为了竞争而维护竞争，忘了维护竞争的目的和意义所在。
其次，退一步讲，只要市场是开放的，不存在人为设置的进入障碍，无论多么富有创新力的垄断者也难以真正实现 “一统天下”。只要存在需求，市场就会提供各种各样的替代产品，人们消费不起垄断产品就会选择其他可替代的产品。作为消费者，我们对于美好的东西可能会梦寐以求，但只要愿意改变就会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别无选择而任人宰割。这也说明了为什么“苹果”手机畅销全球却还有“山寨手机”的一片生存空间，“奔驰”轿车名扬天下却依然有 “奇瑞QQ”的一群忠实客户。“创新垄断”的基础在于大众的偏爱，要是消费者购买其产品会受到伤害，这种垄断力量势必立刻丧失。所谓需求无弹性，亦即老百姓喜欢不喜欢都得买，否则就无法过日子的情形，只会存在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特权经济社会中。
再次，所谓完全竞争市场——拥有众多的企业，各家产品一模一样，且没有哪一家企业能够影响价格——是一种根本不存在竞争的市场。这样的市场意味着任何企业不具任何优势，因而也意味着大家都是在玩耍，不存在竞争。而真正的竞争势必带来差异，甚至会冒出“大块头”来。从这个意义上讲，盲目地阻止和消灭市场垄断，使市场保持在相当于完全竞争的状态，等于限制每一个企业只能摆出竞争的架势却不能付诸竞争的行动，说到底反而是妨碍竞争和创新，损害消费者利益。
总而言之，竞争就是竞争，只要竞争规则公平公正，且竞争过程不违反规则，竞争结果谁输谁赢或是大家不分高低并不重要，都有效率，对消费者而言都是好事。更何况市场竞争不存在终点和时限，现在某个企业发展最快，并不意味着后边的对手就永远无法超越。我们需要反对的是“非创新垄断”，而不是盲目地反对一切市场垄断。
二、“创新垄断”并不能消灭竞争
在竞争中具有创新能力的企业发展成为“大块头”是难免的，但这并不意味着竞争的大门就会被其堵住。
首先，仅凭垄断势力并不能消灭竞争。俗话说，“一山还比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更具创新能力的竞争者随时可能会出现，并非一旦成为垄断者便可“高枕无忧”。不仅如此，垄断本身有时也会为弱小企业的发展壮大带来可乘之机，进而与之形成竞争。克莱顿·克里斯坦森指出，大公司、名企业往往由于过于注重延续性创新而忽视破坏性创新，甚至将破坏性创新技术的出现视作“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因而常被从事破坏性创新活动的小企业日后发展壮大所颠覆。通俗地讲，说的是“老虎也会有打盹的时候”，那些善于创造更为简单、便捷和廉价的新产品的弱小企业会趁其疏忽大意之机抢占市场“制高点”，与之形成竞争和抗衡。
其次，模仿创新者的存在，也会和垄断者产生竞争，垄断者要保住长期垄断地位，只有不断创新、继续奋进。
再次，垄断者会实施掠夺性行为以阻止（且能够阻止）竞争者进入的说法也并不可信。如果竞争者的产品比垄断者的产品好，价格上的竞争力就不再是决定性的因素，垄断者想阻挡也阻挡不了。而如果大家的产品是一模一样且生产成本相同，意味着垄断者不占任何优势，实施这种手段不但对自己不利，甚至可能是自取灭亡。戴维·弗里德曼曾诙谐地指出（大意），在产品一模一样、成本结构相同的情况下，对于占领市场90%份额的大企业而言，针对一个只占有1%份额的弱小竞争者实施这类行为，对方损失1美元意味着自己至少要损失90美元。因而，即使是财大气粗的垄断者，搞不好尚未玩死对手就先把自己玩废，从而使击败竞争者之后再提高价格赚大钱的如意算盘落空。也许垄断者可以伪装成自己是个低成本生产者而对手却难以识破，但聪明的垄断者怎么可能会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来对付竞争者呢？总而言之，垄断者有能力阻挡平庸竞争者的进入，却无法阻挡富有创新力的竞争者的脚步，市场竞争不会随垄断的产生而终结。
实际上，在自由、公平的竞争中，垄断者不仅没能阻止和消灭竞争，而且往往成为推动社会不断创新进步的主要力量。经济学家Armentano研究了大量的反垄断案列，发现随着企业规模的扩大和市场集中度的上升，产品价格不是上升而是下降，创新不是减速而是加速，新产品的出现不是较少而是增多。而事实也如他所发现。从1870年到1897年，美国标准石油公司驱使煤油价格从30美分降到6美分，美国铝业公司使铝锭的价格从1887年的每磅5美元降到1937年的每磅22美分。而IBM公司和微软公司则都是最具创新力的企业，是信息技术革命的主要推动力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保证市场充满竞争和活力的前提是人人可自由、平等地参与竞争，也可自由地选择退出。只要进入市场的大门敞开着（没有特许垄断、准入限制之类的障碍），且进入和退出壁垒少（企业注册登记、破产清算等手续简单），竞争就不会被消灭。流行的观念认为市场垄断会阻碍和消灭竞争，原因不仅在于错误地认为竞争只存在于许多企业势均力敌的情形，没发现看似风平浪静的后面也存在着竞争和较量，主要还在于对市场概念做狭隘的理解，认为一种市场只包含一种用特定原料和技术生产的特定标准的产品，一旦形成垄断，垄断者就能控制全局，看不到新技术、新产品的出现也会对垄断者构成竞争和威胁。历史上，美国的运河曾被认为是垄断的，但铁路的崛起马上让它没有了生意。铁路想垄断，但汽车和公路的普及又打破了这个梦。这些事实说明在自由开放的市场条件下，创新无止境，各种各样具有替代性和竞争性的新产品随时都可能出现，根本不存在市场被一家企业完全垄断和长期垄断的可能。
三、盲目的反垄断行为反而是阻碍竞争和创新
企业想赢得生存和发展，创新是必须的，特别是面临激烈竞争时，主要武器将不再是价格，而是创新。只有创新才能远离平庸化竞争、恶性竞争的泥淖。因而竞争激发创新，创新产生垄断，垄断又激发创新，以致循环往复，这也是自由竞争的正常表现形态。盲目的反垄断行为实际上是限制竞争和创新。我们不得不问，鼓励企业积极创新却又不能成为垄断者，万一努力过头怎么办？难道要求企业积极创新但不能没有节制，临近垄断的边缘就要停止创新的步伐，等待落后的竞争者跟上后再发力进一步创新？
衡量创新成败的标准是能否给消费者创造价值。价值可能是成本降低、产品降价带来的消费者剩余的增大，也可能是创新产品与众不同，能给消费者带来不一般的满足。与众不同可能只是质量、性能方面的改进（如对马车的改良），也可能是创造出一种对现有产品市场具有破坏性的新产品（如推出汽车）。鼓励竞争和创新却又不许成为垄断者，无异于让企业家“戴着脚镣跳舞”，制约企业家的冒险精神和创新能力。
毋庸置疑，市场竞争需要维护，否则就有可能演变为不择手段的野蛮竞争，但是维护竞争的真正含义是维护自由竞争规则不被破坏，而不是通过打压富有创新力的企业以维护某种均衡的竞争态势。在自由竞争条件下，垄断者仍只是个竞争者，不会因为 “个头大”就能成为市场的统治者。如果说对于这类垄断者有什么需要大众保持警惕，那就是凭借其势力给政府施加影响，进而破坏自由竞争规则和市场分配收入合法地位的危险性，而不是防范其拥有的创新和创造能力给平庸者带来的冲击。■
主要参考文献
[1] 林恩·派波尔等.当代产业组织理论[M].唐要家等译，机械工业出版社.
[2] 克莱顿·克里斯坦森.创新者的窘境[M].胡建桥译,中信出版社.
作者单位 云南民族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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